曲鸿一面左顾右盼,一面低声感慨:“就算离开京城,也要挑这种地方落脚,太行派莫不是有铺张的传统。”
风长林忙摆手,喝止他道:“不可妄言,虽然不幸被奸人掌控,但太行派门人大都行事磊落,这些年奔走四方,救助黎民百姓,立下的功绩都是实实在在的。”
曲鸿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跟随同伴一起穿过街市,太行派落于闹市之外,尚有一段距离,黄昏时分,看到几个太行弟子结伴而行,从身边经过,其中一个说道:“掌门到底什么打算?已经很多天过去了,我们到底还去不去襄阳?”
曲鸿和风长林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跟在一行人后面,听见另一个接过话茬道:“唉,还不是因为那韩师兄的事,得罪了武林,才不敢露面嘛,据说他还差点错杀了那位曲少侠。”
另一个摇头晃脑道:“噢,你说的那人,可是魏掌门的亲侄?”前一个人点头连连:“对对,就是他,人家如今鹊起,若是执意怪罪,我们的颜面怕是没处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抵都是怪罪韩明远丢了门派颜面。待几人走远后,曲鸿转向身边,摊手道:“林哥,我说这些人好大喜功,贪名逐利,你还不信。那黎韩师徒两人,半斤八两,蛇鼠一窝,连带太行派的作风都跟着歪了起来。”
风长林无奈地苦笑一声,答道:“总之我们不要被他们察觉了,以免打草惊蛇。今日先找地方住下吧。”
街市上不乏酒肆客栈,两人随便找了一家投宿。入夜后,曲鸿趴在二楼床边,往外看去,只见两行灯笼沿着青石板路娓娓铺开,将周遭笼进一片安宁的气氛中。街市上摆摊的商贩非但没有撤走,反而纷纷添了货品。采购的游人也没有散去的迹象。
他感到奇怪,便定睛下眺,看到摊贩的车上,地上,都泛着盈盈的绿光,温润质朴,饶是在远处也能看出其中曼妙,他恍然大悟,原来有些玉器小巧玲珑,色泽微暗,在日头下看不出什么,非要沐着月辉,方显姿色万种,所以商贩和游人才刻意不走,一直等到月色为玉添彩的时辰。
风长林笑道:“你若是喜欢,再去逛逛也无妨。”
曲鸿微微一怔,手指不由得探向腰畔,触到那一枚平安扣。玉笛毁去后,这扣子便被他转系在腰扣上,一刻不离地放在手边。
他心里确实有所打算,又看了一眼窗外,下定决心,与风长林交待几句,便下了楼,重回街市上。怀揣心事,流连四顾,时而驻足,蹲在摊旁精挑细选,很快被琳琅满目的玉器闪花了眼,挑来拣去,又觉得哪一件都不甚满意……
他还从未在挑选东西上费过如此心神,甚至忘了时间,一直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摊贩也渐渐撤走,他才意犹未尽地抽开身,往客栈走去。
回到房中,打了一声招呼,却没有听到回应。
房门虚掩着,屋里的灯还亮着,屋里的人却不知所踪。
☆、天涯此时(二)
曲鸿吓得不轻,花了些功夫才冷静下来,他试着说服自己,风长林不会有事,或许只是感到无聊,独自外出散步而已。
他向楼下的店小二询问,小二正百无聊赖地守在柜旁,撑起脑袋答道:“与你同行的那位白衣公子?他刚刚与人一起结伴出去了。”
曲鸿道:“敢问是什么人?”
小二道:“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难道不是你们的朋友么?”
朋友?曲鸿皱起眉头,心下更是诧异,来到客栈外,不知该往哪走。夜色已深,街上没有几个人影,只剩两排红色的灯笼幽幽地亮着。
他灵机一动,向空中吹了一声口哨,等了半晌,果然在晦暗的夜空中捕捉到一只灰鸟的影子,自城西的屋舍中惊起,拍着翅膀飞向空中。
小翠并没有理会他的召唤,往反方向去了,似乎刻意不想让他瞧见似的。不过曲鸿已经跃至附近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看清了它的来处,便踏着屋顶一阵疾走,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
他远远地看见风长林的白衣,闪现在一家院落之中,不由得把手掌搭在剑柄上,按得更紧了些。这短剑尚未使过,此时此刻,已然做好了出鞘的准备。
这院落连着一家售卖玉器的商行,从门外看只是个寻常店铺,内里也不大,后房的仓库和前面的厅室之间,经由院落相连。曲鸿跳到商行附近的屋檐上,伏在屋脊背后,俯瞰院中情形,终于看清了风长林对面的两人。
那一男一女,竟是太行派的张旭和白岚。不久前,他还曾与两人殊死相搏,此时,白岚拿着一柄短剑,指向风长林的心口。
她虽然拿着剑,手却在颤抖,嘴唇绷成一条缝,仿佛自己才是被剑指着的人。她的声音也不大稳,紧张兮兮地问道:“风师兄,你……你为何要插手太行派的内务?”
风长林的腰间也挂着云水剑,但却没有碰,他直面白岚的剑锋,神情磊落如常,平静地答道:“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做对太行派的不利的事。”
她不依不饶地摇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到南阳来?为什么偷偷摸摸不肯露面?”
曲鸿躲在暗处,听了她的话,心下愤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拔剑的冲动。倘若真要动手,风长林有足够的把握胜过白岚,他既然不动手,任由对方以剑相迫,自然有他的理由。
关于风长林,曲鸿虽有诸多不解,不甘,但总有一件事拎得清楚明白,便是要对他报以信任,更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于是,曲鸿和另外两人一样,按兵不动,等着风长林的答案。
风长林沉默了少顷,答道:“因为我要做的事,不能让你师父发觉。”
白岚不住地摇头道:“为什么?你不是不会危害太行派么,为何非要瞒着我师父?”
风长林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白师妹,韩明远叛逆一事,我也深感遗憾,我知道你们心里定然徬徨失措,很难相信我的话,但你仔细想一想,在山谷之外,与你们一起堵截我的,使黑剑的人,你们听到了他的话,也见识了他的剑,总该知道他绝非善类。”
白岚反问道:“那又如何?也许……也许他是韩明远的帮凶。”
风长林接着道:“他就是摘星楼御使之一,是臭名昭著的江湖杀手,就算他与韩明远一道,但你师父安排他与你们同行,难道会毫不知情?我受家师之托,护送图谱,绝无徇私之心,孰真孰假,孰是孰非,还需你们自行明辨。”
白岚许久,吞吞吐吐道:“那你与那曲少侠的事呢,就算他是……是魏掌门的后人,你也不能,不能……”
风长林原本神色镇定,忽地睁大了眼睛,眼中的惧意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常态,答道:“你听到的流言,都是我一人之事,与他无关。”
白岚道:“你说谎,你们明明已经……”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一个来自头顶的声音打断了:“就算我对风师兄心生爱慕,又当如何,难道只许你倾慕他,我便不能了?”
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到曲鸿落在他面前,不禁向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剑尖颤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鸿挑起嘴角,冷冷笑道:“你们谈论我的事,我为何不能听?你们认准他不会还击,就得寸进尺,以为我瞧不见么。可惜啊可惜,风师兄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容易说话。”
他忽然现身,风长林也吃了一惊,上前劝阻道:“鸿弟……”被他拦下来,低声道:“林哥,你先别插话,至少让我说完。”
他迎上白岚错愕的目光:“怎么,我的话有错么,难道爱慕还分高低贵贱不成?是因为我出身并非名门正派,还是因为我不能为他生育子嗣?”
白岚颤颤巍巍地驳道:“你是男子,你们……不合礼教规矩……”
曲鸿干笑了几声,道:“这话就更加不讲道理了,我问你,韩明远守不守礼教规矩,可他是怎样的人,你们都看到了。”见对方无言以对,接着道,“那一日,你们错信人言,差点亲手取了风师兄的命,如今不仅没有歉意,反倒继续以流言欺辱他,他几时与你们计较过。倒是你们自己,还要蒙着眼睛,自欺欺人到几时?”
白岚慌张地退了一步,曲鸿跟上前去,张开手指,搭上对方的剑刃,稳稳地握住:“言已至此,倘若你们仍要与他为敌,我也无话可说了。”
曲鸿的目光坚毅决然,眼中流露的气魄竟将白岚慑住。
她呆然在原地,徐徐松开了持剑的手。在她身边,张旭终于出声道:“师妹,我相信风师兄和曲少侠的为人,恐怕错在我们。”
女孩扔下手中的短剑,垂下头,把脸埋进手心,低声抽泣起来。
张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而后上前一步,低头拱手道:“二位抱歉,方才是我们失礼了。”
曲鸿不屑地撇了撇嘴,把视线移向别处。风长林将他扶起,和言道:“无妨,能够解开误会,便是最好。”
张旭抬起头来,面色愈发凝重:“其实……师父他近日深居简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太行派里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奇怪,我曾偷偷跟在他身后,探查他的去处,也觉察到他行踪有异,只是始终拿不出勇气面对,多亏今日曲少侠提点,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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