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林叹道:“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天才,不愧是一代英豪。”
王二石道:“是啊,可惜天意弄人。他不仅沿承了师门武功,也同样沿承了祖师爷齐家卫国的理想,金人入关后,他竟拒绝回去继承家业,为表决心,干脆自行把名字改了去。”
程若兰道:“原来怀北是他自己改的名字,意思是……怀念北方的家国山河么。”
“正是。”王二石点点头,又道:“他拒承家业,惹得父母暴怒,与他断绝关系。可他两个姐姐却一直在暗中支持他,甚至把家财挪作军用。你们想一想,江湖人分散于天南地北,虽有一腔热血,但归根结底没有基业,更不懂纪律,像一盘散沙。打仗哪里像打架决斗那么简单,战场外的功夫比战场上复杂得多,魏掌门读过诗书,能文能武,若不是他将散沙聚在一起,运筹帷幄,抗金大计根本就是纸上空谈。”
乐诚听得如醉如痴,追问道:“后来呢?”
王二石却面色一沉,抿住了嘴,不再作答。
乐诚不解:“后来怎么了嘛?”
程若兰摇头道:“哎,你别问啦,后来大英雄叫人给杀啦。”
“杀了?怎么会?”乐诚不禁瞪大了眼睛。
王二石答道;“没错,而且被杀的岂止是他一个,连同他的父母,姐姐,姐夫和外甥,一夜之间,竟全都被杀了。淮北义军苦战数年,谁知那一朝……唉,前些年我去临安,还看到魏家铺子的分号被挂牌售卖,想来如今那块店面早已易主,什么都不剩了。他若不死,或许世道又是另一个样子。”
乐诚仍不敢相信:“究竟是谁杀了他,他这么好的人,谁会想要杀他呢?”
王二石说得疲了,索性转向曲鸿,问道:“小兄弟,我看你见识甚广,这件事,你也该听过吧。”
曲鸿原本沉着脸,默默不语,忽然被叫到名字,先是一怔,随后才点头道:“听过一些。”
王二石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兄弟忒谦虚了,接下来你替我说吧。”
曲鸿眨了眨眼,方才王二石讲故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旁处,一句也没有接,现下被乐诚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才收敛神色道:“杀了魏掌门的,是摘星楼。”
乐诚怔道:“摘星楼?那是什么?”
曲鸿不动声色道:“是一个做杀人买卖的地方。”
“杀人?”乐诚怔道,“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杀人?”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仇恨,可不是每个人都武功高强,都能手刃仇家。倘若自己杀不死,便雇人去杀,摘星楼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
“魏掌门那么好的人,也有仇家吗?”
“许是有人嫉妒他的地位,嫉妒他的财富,摘星楼从不泄露雇主的秘密,我自然也不知道。”
“可是摘星楼明知他是英雄,却还要杀他吗。他死了,不是有很多人要遭殃吗?”
乐诚心地善良,问出的问题带着天真稚气。曲鸿没有立刻答他,他便把目光转向师兄师姐,可风长林和程若兰也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解释。
只有王二石恶狠狠第骂道:“邪门歪道的互相勾结,哪会讲仁义道德,哪管别人遭不遭殃,可惜我的腿坡了,不然走遍天涯海角,也要端了这蛇鼠一窝的渣滓败类,为武林除害……”骂到气处,愤慨难当,语气也愈发激烈,直到发现乐诚正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其他几人也沉默不语,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勒住话头,道:“唉,难得你们来游玩,我却说了这么多丧气话,坏了你们心情,实在不该。这样吧,我送你们一坛酒。”
说罢便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墙边,取来个酒坛,放在桌上,把封口启开。
一股醇香铺面而来,很快便盈了满屋,他刚想介绍,又瞥见曲鸿,忽地来了主意,卖关子道:“小兄弟,你不妨再猜一猜,我这坛里装的是什么酒。”
曲鸿原本在发呆,又被唤到,才抬起一根手指在坛口敲了敲,悠悠道:“会稽最有名的要数花雕酒了,酒闻十里春无价,醉买三杯梦亦香,这独一无二的香气,没开坛便能闻到了。”
王二石哈哈朗笑道:“果然难不住你,这是小店里最好的花雕,今日我做东,你们尽管喝个痛快,小兄弟,我先敬你一碗。”
曲鸿端起酒碗,笑脸相迎。
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愉快,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但是王二石视他作友,全然没有察觉。
就像有的人不擅长察觉别人的心思,也有的人擅长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叫别人察觉不到。
曲鸿便是这样的人,这一次,连风长林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八字义军是历史上存在的,武林大会当然是没有的。我的历史也不好,现学现卖,有bug的话恳请指出。
撒糖撒得很开心,不过后面要慢慢往主线靠了,不会一直甜下去,先预个警(捂脸
☆、江湖儿女(四)
有酒助兴,压抑的氛围总算缓和许多。这花雕酒由麦曲、糯米酿制,性不算烈,连孩子都能喝上几杯,几人各自斟了满碗,大口饮下,甘香入喉,驱散秋寒,甚是惬意。
程若兰道:“诚儿,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大师哥喝醉的事。”
乐诚笑道:“怎么不记得,怕是想忘了都难啊。”
风长林浑身一僵,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旧账了,莫要再翻。”
曲鸿却起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事,快讲来听听,他喝醉之后做了什么,难不成又去和鸡打架了?”
风长林的脸色已然涨红:“诚儿,别说了。”
程若兰却偷偷给师弟使眼色,一边挤眉弄眼,一边用嘴唇比道——别怕,快说。
乐诚偷瞄了大师兄一眼,继续讲道:“和鸡打架倒不至于,不过那种耍酒疯的方式,实在是独一无二,他竟逼我们背诵武功心法,套路口诀,一会儿说什么‘力行近乎仁’,一会又说‘其身正,不令而行’,我们今日学武不精,都是他身为师兄未能尽到职责……总之絮絮叨叨说了好久,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至今想来仍觉背后发凉。”
曲鸿发笑道:“那你们不会跑嘛,反正人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干嘛非要留在饭桌上,由着他念叨。”
“唉——”程若兰接过师弟的话茬,拖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答道,“大师哥虽然喝醉了,身手却没有退步,反倒比平时更快,我们不小心就被他点中穴道,想跑也跑不了呢。”
“点了穴道叫你们背诵心法口诀吗,真不愧是你们大师哥啊。”曲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风长林愧得脸色泛红,把目光投向远处,谁也不看,口中道:“唉,你们两个真是胡闹。”
曲鸿的目光飘到他身上,连着笑意也在嘴边沉敛,凝固成一个浅弧。这人时常把胡闹两字常常挂在嘴边,却没有半点威慑力,比起训斥,更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抱怨。
他既有着身为师兄的体贴温厚,却又存着一份只缘于自己的天真率性,两者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是那么自然而然,纯粹到了极处,反倒有一种不实之感。
夕阳又往地平线沉了一些,后厨传来店家的呼声:“二石,菜饭备好了,来给客官们端上去吧。”
王二石闻言,蹒跚着撑起身子,风长林道:“王兄,我来帮你吧。”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道去了厨房。
曲鸿目送他的背影走远,忍不住转向程若兰,问:“你们大师兄这般尊礼重教,该不会也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名门之后吧?”
这几日来他和师弟师妹混得熟络,他随口一问,程若兰便也坦言道:“不是的,他的出身再普通不过,父母都是农户,弟弟妹妹很多,有一年赶上大旱,家里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就把他送去拜师习武了。”
曲鸿诧异道:“小小年纪便独自离家,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程若兰又摇头:“不会啊,他时常说,拜入师门之后,不用挨打,更不用受穷,还有师父照顾,有师弟师妹陪伴,是很幸运的事。对了,他还不时回家里探望,每次回去都带很多糖果点心给弟妹吃,我们两个也随他一道去拜访过。”
“哦?”曲鸿问,“那他自然也不是武学奇才了?”
程若兰翻白眼:“若真是奇才,还会被鸡打得落花流水么。”
“……那倒也是。”
“你有所不知,”程若兰接着道,“大师哥当年很笨的,师父教一遍,他要学好几遍。即便是现在,他也常常在天亮前起床,到湖畔练剑。他的一身功夫,都是靠勤勉才练出来的。我虽然嫌他烦,不过还是很佩服他的,哎,这话你可别告诉他。”
曲鸿不禁又回过头,恰好看到风长林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那背影微躬着腰,发尾摊开衣领上,肩膀的轮廓透过衣料显露出来。明明是个从头到脚都普通不过的人,可他凝得久了,竟然无法将眼睛移开。
程若兰见他忽然发呆,凑到他身边,揶揄道:“怎么,心动了?听说大师哥很中意你,如果你乐意当我的师弟,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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