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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轻微崽子)


  李蒙吸了吸鼻子,“不用,睡一晚,就好了,别麻烦。”
  天色已暗了,俩人面对面睡着,帐篷留了条缝,那缝中漏入的天光,倒还没有全黑,能朦胧地看见李蒙秀气的脸,眉毛难受的拧在一起。
  “师弟……”
  李蒙眉心一蹙,手在面前虚晃过去,“闭嘴,别烦了。”
  曲临寒顿时收声,撑起身,一臂伸过去钻出帐篷,就地取材,抓了块石头勉强压住那条缝。收回手来,左臂有些发麻,曲临寒就靠在李蒙身上,待喘口气再躺回去,李蒙呼吸声沉浊,显是难受得紧,此时摸上去,又不烫了,曲临寒只挨了一下李蒙肩膀,他便瑟瑟发抖,像是冷得慌。
  俩人头挨着头,曲临寒凝视李蒙半晌,横过手臂,将人抱着,只觉李蒙十分清瘦,抱着没什么分量,他两臂一环便能将人完全抱住。
  李蒙难受地动了动,看他眼珠滚动,曲临寒心突突直跳,颈中一股热气。
  半晌,李蒙吐息渐渐细弱,曲临寒也有点撑不住了,师兄弟挨在一处沉沉入眠。
  天地之间,大雨轰然作响,帐内十二人悉数累得够呛地遁入梦乡,无人不盼老天快住了这场雨,否则前路将十分难走。
  次晨,天刚一亮,曲临寒就醒了过来,贴着李蒙的额头探了探,发现已不似昨夜高热。李蒙也醒了,抬起手揉了揉眼,“该起来了吗?”
  “雨好像停了。”曲临寒扯开帐篷,一缕强光投入帐中。
  天空一碧如洗,万丈阳光普照,浑似没有下过雨。草木葳蕤,鸟语哼唧,似乎能听见水声,水源应当就在近处。
  李蒙系好袍带出去,曲临寒端着碗看他一眼,脸孔微红,把面饼子煮的粥递给他,“凑合吃点,有地方歇脚的时候能吃点好的。”
  “要是不变天,可以打点野味烤了吃,昨夜把你们俩吓坏了吧?”馨娘洗净脂粉,在这山野之地,也没功夫妆扮,光滑细嫩的皮肤被日光照得发亮,刚洗过的黑长发犹如丝缎披在身后,薄薄衣衫直垂至腰间,那窈窕身段,竟不盈一握。
  李蒙眯起眼睛,盯着馨娘的右肩目光一错不错。
  “看什么呢,别瞎看!”曲临寒红着脸低声道。
  李蒙遂找了块石头坐着吃粥,看他姿势端正,唇红面白,馨娘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此间事了,我看你还是去读书做官,省得跟着你师父,吃了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适合你俩。你师父年少时,有人给他批过命,他是一世孤寡的命格,谁跟着谁倒霉。”
  “上回你不是这么说的。”李蒙道。
  “上回?”馨娘眉梢一扬,“上回不清楚你底细,不好说实话。”满把青丝以鲜红发带束在脑后,馨娘努努嘴,“你师父不也有这打算么?他结交的人不少,多半是过命的交情,等见着人,你问问他,回来时我还能带你一程,把你送到人家府上。”
  “好再添个主顾。”
  馨娘举手就打,“哎,你个小兔崽子,老娘不信收拾不了你!”
  曲临寒就势一蹲,带累李蒙也挨了两下,馨娘没使力,像猫挠似的。
  闹了一会儿,底下传来一声哨音。
  馨娘丢开揪着曲临寒耳朵的手,“走,下去。”
  三人是最后离开营地的,底下巫马丹已经带着手下牵了马来。
  李蒙顺着绳子滑下去,看见那头被自己骑了近半个月的马儿耳朵灵活弹动,觉得有趣,上了马摸着玩儿了会儿。巫马丹打头,馨娘紧随其后,再是他们师兄弟,后面跟着九个南湄人。
  路越走越难,几乎在山中穿行,许多地方没法骑马过,只能下来牵着走。
  直至一滩宽足有十丈的大河,河流湍急,带起湿润的水汽。哗啦的流水声随着靠近变得震耳欲聋,对面依然是群山,这么一看似乎两边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不同,大概对岸山中雾气更浓。
  “弃马!”馨娘手果断一放。
  李蒙学着他们的样子,和曲临寒也开始解开马鞍。
  “等一下。”
  馨娘不耐烦地蹙眉,“你非得同我对着干是不是?”
  “马,战友。”巫马丹执拗地拍了拍自己用的枣红大马。
  李蒙那头黑马也睁着温顺的大眼珠与他对视,从马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不知所措的表情。无论现在脚下的土地,还是对面的远山,都是他从未抵达的疆域。赵洛懿就在那里吗?他怎么会到了那里,是他自己要去的?安巴拉说赵洛懿是大祭司,按照薛丰的说法,他应该是神女和圣子的孩子,那黑牡丹就是神女。馨娘显然也是南湄人,她在南湄又是什么身份?也许什么身份也不是,只是碰巧是南湄人。看着叉腰和巫马丹吵起来的馨娘,李蒙作出了结论。
  巫马丹面红耳赤,抓了抓耳朵,他指着马,顾不得让李蒙他们听懂,一边比划一边叽里咕噜冒出一长串语速极快的南湄语言。
  馨娘眼角斜睨,显然已没得商量,也不想听他说什么。
  霍然间巫马丹一把抓住馨娘的肩膀。
  馨娘发出高声尖叫。
  只见巫马丹抱住了馨娘的腰,把人打横扛在肩上,馨娘两脚在空中乱蹬,甩飞了一只鹿皮软靴。
  “你干嘛……”
  曲临寒捡回了馨娘的靴子,在袍子上擦干净,白了李蒙一眼,“待会儿给她呗,还得赶路呢,难道让个女人光着脚,你这样将来找不着媳妇。”
  南湄六个人坐在河边聊天,另外三个牵着马去喝水。
  巫马丹也不知道把馨娘扛去了哪里,看地上几个人不以为怪的样子,他稍微放心了点,拽曲临寒也坐下,小声嘀咕,“我又不娶媳妇。”
  曲临寒笑呵呵拿馨娘的靴子在李蒙脑门儿上抽了一下。
  “你不娶媳妇,昨晚上抱得那么紧,不是把师兄当成媳妇了?”
  李蒙瞪大了眼睛。
  “还拿话哄我呢!”
  李蒙十分不好意思,又有点好奇,“我说什么了?我应该不说梦话……”
  “唔,那会儿你清醒着呢!”曲临寒嗤道。
  “我到底……说什么了?”
  “叫你媳妇儿等你去接呢!”曲临寒挤眉弄眼道,略过李蒙抱得他一身发干火不得劲不提。
  李蒙摸着脑袋别过脸去,想是把曲临寒当成师父了,平时他和赵洛懿都是互相抱着睡,太久没人给抱着,一抱着估计就不撒手了,李蒙感到有点丢人,正尴尬,馨娘拍着裙子走了出来,满面潮红,艳光照人,曲临寒眼睛都看直了。
  “馨娘,你的鞋……”
  馨娘随手拿过去穿上,又拍了拍裙子,才不悦地抿了抿嘴,“巫马丹先过去,他会牵两条绳子过去,这河最深处十一二尺,就是河水急,待会儿都警醒一些,要是被水冲走了,保住命,等都过了河,我们会去下游找。”话虽对所有人说,馨娘却只看着李蒙和曲临寒,不信任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深吸了一口气,“人过了河,巫马丹带人回来带马,我们先在对面生火取暖,所有人和马靠岸后,换一身干衣服再上路。”
  巫马丹嘴角带笑。
  馨娘扭着腰走到一边儿去翘脚坐着,心不在焉地摸出镜子来,左右看看,不满意地理了理头发。
  所有南湄人,都显出一种隐约的热切,从眼神中,扎绳结的动作里,李蒙忽然意识到,对他们而言,这是回家了。
  唯独馨娘不同,她显得很紧张,从巫马丹带人下水就不再说话,渡河的过程中她也很是沉默。在对岸升起火堆之后,唯独他们三个没事做的闲人围着烤火。
  “你也是南湄人,为什么不想回去?”
  馨娘愣了愣,苦笑道:“谁说我不想回来,我这是近乡情怯,小孩子家家不懂。”
  看馨娘不想说,李蒙也没说话,巫马丹带着人在水中艰难行进的背影如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扁舟,没有方向,没有凭依。
  馨娘深吸了口气,将烤得通红的手掌搓了搓,拨开背后的马尾,指着自己的右肩,那里薄透的衣衫未干,一个蛇形刺青若隐若现。
  “早晨你不是就发现了吗?在南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把蛇神留在身上,与它共生,这是无上的荣耀。”馨娘侧着头,放下了头发,将颈窝中黏着的发丝理顺。
  “曾经,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离这片土地,这些山和山里被人视作不祥之物的众多蛇虫鼠蚁,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馨娘眼神一黯,“不,不是我,长老殿里的所有人,都与这些随时能要人命的东西为伍。”她浑身一凛,多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李蒙捡起一根木棍,把火堆拨亮一些。
  曲临寒近乎畏惧地看了一眼时不时传出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的幽暗群山,小声道:“没有官道可走吗?”
  馨娘嘴角一勾,“放心,不会死人的,有熟识环境的当地人带路,顶多被毒虫咬一口,麻痹半天,要是烈性毒,咬到手就断胳膊,咬到脚就砍掉腿,保得住命,也划算。”
  “……”曲临寒喉结鼓了鼓,几乎又要拽李蒙说小话去,李蒙却起身,“我去尿尿,你在这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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