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阿汀神色黯然地垂着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我下井里看过了,通往外面的那扇小铁窗打开过,他们一定已经逃走了。”她声音一顿,略有哽咽,吃力地解释:“他们不是我的同伴。”
孔孔也认同地点头:“他们有的也很可怕。”
走出阴暗的古堡,沙漠里的阳光热烈而纯粹,给每个人的脸镀染上一层神圣的金光。
“里面养了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应该烧掉它。”阿汀说。
石堡里的恶臭不约而同又涌上来,骧贤脸色苍白地干呕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于是一把火,将这座在坷垃山下作威作福已逾百年的古堡付之一炬。
☆☆☆
万里之外,大秦都城中安,东夷使团才浩浩荡荡游街而过,他们带着肚皮柔软雪白的舞娘,车载斗量的东海明珠,从海中觅得的最璀璨艳丽的珊瑚盆景。
一车一车向着皇宫拉去。
沿街百姓们累叠起人墙,人声沸腾,从中安遭北狄人铁蹄蹂|躏始,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盛景,大人们争先恐后在士兵的围拦外观看,孩子迫不及待地拉扯父母的衣服,使劲摇晃着引起注意,如愿以偿骑到父亲的肩头,好一睹那些从东夷来的美人珍奇。
宫中。
“陛下,是时候更衣了。”就在桃儿温柔的声音响起时,皇帝怒然一拂袖。
桃儿立刻跪下,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满脸煞白,不住朝他磕头求道:“母后为了陛下,为了大秦江山,陛下可千万不要违逆母后,也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秦万千子民,都指望着陛下龙体康健,指着陛下给他们一生安稳。”
赵乾永静静望着底下跪着的女人,看了很久,无形的压抑和威慑让女人不敢抬头。他当然知道,这宫里没人不怕他,他是一怒山河悲的君王,他不能怒。
满屋子寂静,随冷透的香灰,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起来。”赵乾永冷冷道。
桃儿这才起身。
视线对上的刹那,赵乾永扶额,略蹙眉,“额头怎么出血了,磕头也不知避着点,做了妃子还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什么时候你才能像贵妃那样四平八稳。”
“贵妃要掌管各宫,臣妾只要伺候好皇上,再则,臣妾出身低微,也学不来大家闺秀的风范,陛下要是厌了,臣妾也断不敢有半句怨言的。”桃儿垂下眼睫,苍白的脸上一对小扇似的眼睫一颤一颤,仿佛许多时光的掠影从赵乾永的记忆里闪过。
从前那人更是不懂得要守规矩,还敢把油腻腻的菜汤泼在他身上。
“皇上你笑了!”桃儿惊奇道。
赵乾永满脸的冰霜已不知去向,嘴角略微弯翘起,眉宇间也笼罩起一层宠溺,手一伸揽过桃儿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嗅了嗅她的脖子。
她身上的香也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有劳费心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桃儿心尖颤,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赵乾永。
赵乾永扶起她来,起身,振臂,放下双手,推了推桃儿:“还不去叫人,朕要更衣。”
当晚,东夷来的使臣在中安城中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住下,唯独一个女人,留在了深宫。
三更天,赵乾永打了个哈欠,立刻有机灵劲过头的太监捧上来一个青瓷碗。
“皇上,用碗参茶罢,丽妃亲自煎的,正好合口。”太监道。
赵乾永端起来,喝了一口。
“太后那边。”
他才起了个头,太监便回话:“已经歇下,入亥时就从玉乾宫起驾回去。”
赵乾永将碗盖一放,太监点头哈腰接过碗去,置于盘中,毕恭毕敬地躬身退出。
宫门落锁已久,皇帝从暖阁出来,去了贵妃那里。听下人来报,桃儿便恹恹打个哈欠:“知道了,本宫歇息了,今夜不必留人伺候。”
都知道丽妃是婢女出身,起初进宫受了不少冷待,到年初皇帝进进出出都带着她,位份一晋再晋,才知恐怕这是投了皇帝的好了,皇帝出宫微服,身边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多年圣宠不绝的贵妃,另一个便是桃儿,她的话如今已没几个下人敢不听。从前她还只是个宫女时让她一天打扫三间宫殿的一个大太监,后来不知怎么就没影儿了,桃儿还是那个春风满面楚楚动人的桃儿,欺负过她的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宫里多有传言,不过谁也不敢多问,只知道这个丽妃不是能被人欺负去的。
听着外面脚步声离去,桃儿卸去钗环,从一口锁着的旧木箱里翻出做宫女时穿的衣服,如今天子偶尔还要叫她在无人时穿一穿宫女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怪癖。
她换好衣服,将斗篷一展,那是一顶深灰色的斗篷,一出门就与夜色交融,她灯也不必点,宫中每一条小道都有宫灯,本就明亮。
这么若无其事地离开自己的宫殿,也不是一两回了,从来也没被人发现过,真的发现了也好说,就说是去见皇上。
她是出身卑微的丽妃,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人都不足为奇,虽然太后不喜欢,皇帝可很喜欢。
一路都是寂静,只听得见自己很轻的脚步声,那声音要是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
终于,桃儿在一间宫室门前站定,她转过头脸,小心地四下看了看,才推门进去。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其中一间小室点起了灯。
桃儿走去,推开门,每当要偷偷摸摸做点什么,她的心总是从换衣服时就不由自主被一根绳子提起来,直至看见这个人,心才能又落回肚子里去。
“让侯爷久候,我得得了信,说皇上去哪里过夜,才敢过来。”
正在喝茶的霍连云略点点头。
桃儿察觉他的神色有异,无论什么时候她见过的靖阳侯,都是春风得意,五陵少年样,何曾见他像今日这般沉默。他的脸也瘦了,虽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但依他掌管肃临阁的城府,都掩饰不住憔悴,想必是有大事。
“侯爷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就尽快说罢。我得尽快赶回去,否则要是半夜里皇上又想起到我那里,可就不好了。”
桃儿轻声提醒霍连云。
霍连云这才回过神,他放下茶杯,从万千思绪中捉到一根线。
“今晚东夷使团带来的女人留下了?”
“留下了,住在玉乾宫。”
“皇上……”
“皇上没去她那里,去的是贵妃娘娘宫中。”
“放心,皇帝不会宠信东夷人。叫你来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想着这三个月未见你,不知道安排你进宫是对是错。”
桃儿脸上出现了一丝恍惚。那年在知府内衙当个烧火小丫头,得到的一条路子,竟然是一条一步登天的青云路。
“这我倒没有担心过,富贵在天,若不是李小公子叫我去灵州府找侯爷,若不是恰好就碰上宫中要人,又托了侯爷的福,今日的一切就像一场梦。能到这份上,我再要多求些什么,就失了本分,太贪心怕是老天爷会收回去。真要是到了失宠的那一日,不过是清贫度日,回到从前的样子罢了。只是侯爷……”桃儿欲言又止,咬了咬牙,还是问:“李小公子现如今在何处?近来可好?”
“你还挂念他?”霍连云道。
桃儿艰难启齿:“他是我的恩人,我总想他能平安顺遂,侯爷放心,既然进了宫,皇上就是我的天。只是这一颗心,它有时候要牵着,实属身不由己,见到侯爷,才能问问,见到旁的什么人,我就不问了。”
霍连云看了她一会,才道:“近来我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出关去办事了,这些时日也该回来了。总归我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中安,有他的信我会告诉你。”
桃儿千恩万谢地给霍连云跪下,霍连云连忙让她起身,她还是执意磕了两个头,才起身道:“我从前是做奴婢的,别的什么不会,最会磕头,侯爷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无以为报,磕两个头,我的心才安。”
“那正有一件事托你办。”霍连云道。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是件很简单的事,一来要请你留意太后的动静,见了什么人,有什么口风漏出来。二来,皇上面前,是时候吹一吹枕头风了。”
“要说霍家的好话吗?”
“不,说一些你年少时候的乐事,尤其是与母亲在一起的那些乐事,从前我问过你小时候的情形,照你和我说的那般,和皇上说就行了。”霍连云道,“不用刻意,你和皇上独处时,闲聊几句。”
桃儿点点头:“知道了。”见霍连云没有什么吩咐,桃儿拉起兜帽,起身告辞。
“夜路不好走,这盏灯笼你拿着。”霍连云取来一盏灯笼给她,见桃儿反复打量,又道:“宫制的,提着无事。”
桃儿朝他一笑,这一笑虽没多少绝色风情,却很是真诚。
未几,宫殿中光亮全无,死寂一般的深夜日复一日。
☆、一六七
往南走气候渐渐湿润起来,所见城镇也变多,进入大秦地界,最痛快便是能听见熟悉的乡音,再也不必猜别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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