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之父,李家老爷,刑部尚书,何许人?从前任瑞州知府,以铁面无私著称,在任数载,颇有建树。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李陵问案,翻出瑞州在册数十件冤案,为被冤入狱者平反昭雪。而被冤者多因犯事之人乃当地权贵,顶罪者众。
这下李陵出了名,当地士绅被他得罪了个全,正是如此,调任刑部尚书时,朝中无人反对。不管李陵站谁的队,总归让他管刑部不会错。
李蒙的二娘,原是妾室,这是一本旧账,算也算不清。
当年李陵掌管瑞州前,不过是个小小知县,娶妻多年无所出,李蒙的太奶奶做主,把已故老太爷十万八千里以外的一位兄弟的孙女接到李家来,给李陵做妾。
再说李蒙这个娘,家道中落,祖上却曾官至宰辅。虽说到了李蒙的外公这里,已是穷途末路,只得了个秀才,给人做启蒙老师。女儿却样样按官家小姐的教养来,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性子温婉,遇大事胸有丘壑,与李陵成亲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也和睦。
唯独迟迟无子,老太太一着急,也没同李蒙的母亲打个商量,趁着李陵偕妻去丈人家拜访小住,归家时已多了个妾室。
自此,李蒙的亲娘身子一径地不好了,大夫说肝气不足,只得养着,当家管事的精神头都乏了,交给二娘去管。
次年,李蒙的大哥出生,先是妾有孕,李蒙他娘体贴周到,多次将丈夫拒之门外,到小妾肚子渐大了起来,李陵陪同之日自然而然有增无减。长子三岁时,小妾又有了身孕,把老太太乐得不行,老太太也算好心,怕李蒙的娘闷着,成日叫上她去陪着小妾说话。面子上妻子温婉可人,宽宏大度,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直至妾室进门的第六年,才有了李蒙,这一有孕,妻子多年劳心竭力的病根全冒了出来,到冬天,李蒙的外公去世,他娘卧病不起,整个人瘦得只剩二两骨头,偏偏肚子大得不像话。李陵看着着急,却也没办法,越是宽厚温柔的人,倔起来越是拉不回。
后来李蒙出生,老太太圆圆满满地辞世,神情安详得宛如只是要去睡个好觉。
到李蒙的亲娘去世,李陵倏然从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人转而清瘦憔悴了下来,两年后,小娘扶正,也是该当,对李蒙虽说比不上对亲儿子亲密无间,吃的用的却也不曾亏了他。至于已是三个儿子父亲的李陵,再寡言刻板,似乎也是岁月使然,谁也不去在意。
李蒙听了父亲的吩咐,边朝他二娘那里去,边郁闷地想怎么推脱。他不想成亲,心里梗着一口气,为了什么不甚明白,总之对那美娇娘半点兴致也没有。
进了门见大哥也在,李蒙恹恹招呼他,派个人去请二哥。
二娘同他兄长对了个眼神,便起了话头。
午间李陵过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李蒙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二娘说那姑娘模样也好,家世也配,还是个出了名的才女,做得一首好诗,动不动就能吟风舞月。
李蒙耷拉个脑袋只顾得扒饭,听见父亲也赞同,二哥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事儿不经他的同意,就定了下来。
李蒙还想反驳几句,就见到父亲一板一眼的脸,什么话全都唬了回去。
接着,二娘找媒人去提亲,叫李蒙在屏风前下棋,媒婆就在屏风旁守着,李蒙对屏风后头偷看自己的姑娘家没什么兴致,还被他二哥杀了个片甲不留,心情愈发滞闷。
再来,林家女儿的画像到了他手里,双方父母已经说定,给他看一眼也不过是让他心里有个谱。早在花灯节的时候,李蒙已经见过,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李蒙仔细想搜寻出什么事儿来,脑子里便有如笼罩着一层薄雾,什么也看不真切,这林家小姐是鹅蛋脸还是瓜子脸,眉毛是浓是淡,眼睛是长是圆,一概想不起来。手里丹青更做不得数,中安城这些画师捣鼓出来的画像,是个人都一样的眼睛鼻子,女的就长发及腰,男的就攒髻于顶。
男男女女一个脸,唯独穿着发式不同,李蒙看了就想发笑。
时光如同飞梭,等李蒙一回神,满脑子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他身穿新郎红黑相间的袍服,顶着大帽子,马儿脖子上挂一朵大红花,带着他跟在礼官后头,穿街走巷地带着他要执手到老却连句话也还没说上的新娘穿街走巷,好叫左邻右舍都沾沾喜气,做个见证。
天地拜过,李蒙犹自晕晕乎乎。新娘要起身,自然而然递出一只手,李蒙扶着她起来,直是对着新娘骨节粗大,比自己还要大的那只手咽了口口水。
不是好色使然,而是有点胆寒。
这要是娶了个悍妇,挨打的必然是自己。一站起来更不得了,新娘子比李蒙还高出一个头,魁梧得不行。
李蒙心头连连叫苦,对上李陵严苛的眼神只得乖顺地带着新娘,入洞房。
“唉……”一晚上李蒙连叹了百八十口气,叹一口气,喝一杯,喝到脚步虚浮,眼圈儿红肿,视物不清,才被人热热闹闹送回洞房。
喜娘吵得不行,叫他揭盖头。
李蒙揭了,醉眼惺忪,也看不清新娘子是方的还是圆的。那日怎么就没看出来林家小姐是个粗壮的女——子呢。
李蒙含糊地想,恭敬地递上交杯,不敢正眼看人。
贺喜的人退出,喜娘也都散了,剩下小两口相对无言。李蒙认命地一咬牙,眼皮惺忪地耷拉着,走到桌边把没喝完的合衾酒端起来,就着壶嘴喝了个精光。
“娘子,夜已深了,该……嗝儿……”李蒙揉了揉鼻子,“该是时辰就寝了,为夫的要冒犯了。”李蒙一双湿润、充满醉意的眼看去,只见新娘生得面部硬朗,举止更是火辣奔放,直接把李蒙按倒在床。
垂下的帐幔中,李蒙连靴子还没脱的一双脚晃动个不停,里头伸出新娘跟男人一般宽大的手掌,脱了李蒙的鞋,二话不说干了个爽。
一丝微光从床帐中透入,那人在他身后,李蒙被顶撞得腹中酸胀,几欲作呕。他反手扳住力大无穷的新娘子脖子,想将人拽下,近乎扭曲的脸,不知道是想凑上去吻还是痛恨得想咬人。
这他妈是女人?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李蒙简直疯了,全天下哪个新郎官儿有他这个狗屎运,滚到床上才发现娇滴滴的娘子居然是个男的。
李蒙脑门一下一下捣在墙上,想吐的冲动停不下来,实是……那感觉实是难以形容,想吐终究占了上风,李蒙拼力屈起身,一手搭上榻边,往外爬去。
一肚子黄汤化作满背热汗,李蒙酒醒大半,想大叫,嘴却被死死捂住,想逃,力气却又不济事,两只脚踝被人握住拖回帐中。
昏暗的光线里,李蒙眼角泪光满溢,不甘而怨愤的眼神盯住他的新娘。
“蒙儿。”男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动作却不留半点情面,直叫李蒙腹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他说话的声音,让李蒙觉得无比熟悉,就像他那些旧日的记忆,明明都在眼前,却隔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恼人地笼罩住一切。
烛光狠狠一摇。
曲临寒看了一眼赵洛懿,起身去关窗户。赵洛懿则去里屋看李蒙,发现李蒙满脸是汗,打来水替他擦拭,摸到李蒙死死抠着的手指,指甲陷入赵洛懿的皮肉里,他似乎不觉得疼,耐心地一根根掰开李蒙手指,替他擦拭干净。
“师父,师弟怎么样了?”曲临寒小声问。
“水。”赵洛懿沉声道。
曲临寒小心瞥一眼他师弟,端着盆出去。
院子里隐约传来水响,已过了三更天,李蒙看着虽有些不对劲,好歹没有醒,比赵洛懿想象中容易面对得多。
李蒙掌心不住出汗,脸上表情已然有些扭曲。
赵洛懿手指抵在他眉心,试图给他舒开。霎时间,李蒙双目圆瞠,猛然惊坐而起,把赵洛懿唬得一动不敢动。
只见李蒙眼神发直,愣了半天,方才生硬地转过头,脸色发白地看着赵洛懿。
赵洛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才叫了李蒙的名字。
李蒙陡然倾身,“哇”一声吐了赵洛懿满身。
☆、一一三
“吐出来就好了。”赵洛懿轻拍李蒙背脊,低声安慰。
初时的一眼,李蒙几乎想拔腿就跑,梦里那五大三粗的娘子,居然换了身衣服又坐在他跟前。旋即反应过来,他不再是赤身裸体。
李蒙接过水漱口,灵活的眼珠到处乱看,身边的男人说话语气不善,但被他吐脏了一身也没说什么。李蒙有些不大自在,小声道了个歉。
赵洛懿觉得怪异,眉头微微蹙起。
“师弟,你醒了!”曲临寒大喜过望,扑到床边。
李蒙皱眉打量他,茫然的眼神掠过曲临寒,掀开被子想下床,发觉就一条单薄衬裤,丝质,他感到屁股似乎出了汗,犹豫不能光着屁股蛋子,又缩回被子里。
“你……”李蒙嗓音沙哑,头痛欲裂,瘪了瘪嘴,很是不情愿,向赵洛懿道:“怎么在这儿?你到底是男是女,你是林家的?”
“……”一抹死灰般的沉寂闪过赵洛懿的双眸,顷刻间如同天打五雷轰,他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扶住柜子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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