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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轻微崽子)


  “我的祖辈,是南湄宫廷御用的工匠,后来升任掌司,主修筑宫室和暗道。长老殿完工于七百多年前,最初长老殿在宫中。我们尊敬蛇神,跪拜、祭礼,面朝山野,七百多年前,一位国君想见蛇神真身,当时的大祭司设法场,足足诵经七七四十九日,禁食七日,只靠饮水维持性命。蛇神始终没有现身。”安巴拉扯出一个布包,内里是一层皮革,他很小心,用袍子上撕下的布包起手,将粉末洒出,叫道:“退开,别粘上这东西,这火药很厉害。”
  李蒙与青奴就在一米开外站住了,安巴拉要把药粉洒向高处,李蒙出声道:“上面不用了罢,门在哪里?”
  安巴拉原地站着想了想,把布包重新收起来,那里面已经没多少药粉,直接扔在与他腰齐平的藤蔓上。
  “就在这后面,不过要把碍事的东西烧了。点火的时候捂鼻子,烟气没毒,不过有点难闻。”安巴拉说,示意青奴过去,青奴会意地撕下一条布系在婴儿鼻子上,婴儿又大又黑的眼仁懵懂无知地望着他,抓住青奴的手指,青奴笑着以唇碰了碰他的额头。
  “闪开!”安巴拉沉声道。
  一把大火迅速顺着藤蔓爬上石壁,虽然上面有湿润的粘液,火势却不小,顷刻间照亮了整个蛇窝。
  地上淤积着厚厚的泥层,他们走过的地方是只容两人通过的干净地面,也是湿的,而两旁如同倾斜的小山堆积起来的,是蛇的蜕皮和骷髅,还有些已经腐烂不过能看出虫子残肢、兽类的皮骨。
  “咳咳……”安巴拉也推到了李蒙他们旁边,火光在他眼中跳动,脏污的脸上,硬朗的线条,如同一尊古铜造的雕塑。
  “长老殿是为了养蛇……”他牵扯嘴角冷笑了一下,“不对,为了供奉神明修造出来的,不过没人知道,它只是从成千上万的蛇蛋里,孵化出来,养大至今的长虫。”
  “……”想到那些身份尊贵的人,都对着这条蛇下跪臣服,南湄千千万万百姓,向它祈福,李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能长到这么大,也许它真的是蛇神的后代。”安巴拉回头看了一眼蛇尸,“为了供养这条蛇,有许许多多,像巴拉一样的幼儿作为祭品。”
  “他叫巴拉?”李蒙与婴儿对视,艰难地扯动脸皮做了个鬼脸,心说名字起得真随意。
  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露出才露白的粉色牙龈。
  “嗯,随便叫的,以后给他选个郑重的名字。”安巴拉道。
  “快烧完了。”青奴道。
  安巴拉在火焰前伫立片刻,噼噼啪啪的微响里,还带着火星的藤蔓被一把扯落,它们彼此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快就露出了一道石门。
  “本来应该是一道只进不出的门,祖师爷爷一时善心,也没用上。送东西进来的工匠都活活饿死在了这下头。”
  被火舌舔舐成黑色的大门上,有一个突出的旋转门锁,李蒙都看出来了。
  “蛇神送进来时只是一堆蛋,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安巴拉换了口气。
  沉重的大门随转盘发出的声音而颤动,安巴拉一脸都沾了石屑,他眼睛也不眨,直至一声明显的开锁声,紧接着安巴拉整个人压在门上,拉开弓步向外推。
  “你们……”李蒙还想说你们走,被青奴从后面抱着往门外推,李蒙没想到青奴力气那么大,脚也不瘸了。一想刚才他吃的那东西,这条蛇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说不定从骨头到蛇皮都是宝物。
  “……”李蒙嘴角抽搐。
  安巴拉顺着他的眼神,镇定自若把皮囊口冒出来的蛇蜕塞进去,小心系紧,似乎怕再掉出来。
  “快走,直接去码头,最后一艘船,早知道灵安那小子不靠谱,国君引狼入室,听信奸佞,不管了。”安巴拉把李蒙拉出,抓住青奴的胳膊往外扯。
  是一条向上的管道,要爬上去很不容易。
  安巴拉刨出绳子来,分给他们。
  “刚才捆孩子怎么不拿出来……”青奴看安巴拉把绳子在手脚掌上绕紧,增强摩擦,便照做。
  安巴拉没回答。
  “用了这会就出不去了。”李蒙侧身靠在斜向上的粗糙石壁上,眉峰难受地蹙紧,一手按在胸前,他向后看了一眼,一眼望不见要爬多远,粗略估计了一下刚才和青奴从上面下来经过的距离,李蒙郑重地收敛起容色,朝安巴拉摆手,喘着气说:“你们走,我走不动了,爬上去更不可能,你们也带不了我。太疼了,爬不上去,而且乱动容易扎破其他脏器。”
  安巴拉想了想,跪倒在李蒙面前,伸手把李蒙抓到自己怀里。
  “……干、干什么?”李蒙失血的脸孔发白,嘴唇干裂,眼睁睁看着安巴拉分开他的袍子,手便在他的胸膛上游走,摸到一处,李蒙猛然浑身一抽,几乎叫出声来,疼得唾沫直咽,强忍着没动,眼泪一下就出来了,直在眼眶中打转,“你……你会接骨?”
  安巴拉沉默地摸李蒙的肋骨,手掌横平,四下看了看,起身在地上蹲着找东西,回来从李蒙腰上拔出剑来,回到刚才察看的地方,举剑直劈。
  一时间金星乱蹦,背上的婴儿依依呀呀兴奋得手舞足蹈。
  安巴拉又拔出短刀。
  等到安巴拉再次回到身边,李蒙发现他手里是石片,他说的家史看来是实话,对这里的一切,他了解的不只是地图,也许地图只是为了提醒自己遗漏之处。
  “又是我?”青奴失笑地从破袍子上撕下布条,撕得破破烂烂一条一条,身上袍子像一条别有风情的舞裙。
  固定好石片后,李蒙对自己的造型已经无话可说了,将袍子拢上,青奴上来扶他。安巴拉还蹲着,往李蒙的手脚上也绕上绳子。
  “我走最后,那个,卖身的,你走前面。”安巴拉扬了扬下巴。
  青奴哭笑不得,手脚并用爬进通道里,身后似乎有动静,李蒙回头,脑门被安巴拉往前一推,行动迟缓而吃力,终于也爬了上去,缓慢前进。
  时不时李蒙低头看一眼,安巴拉在后面,李蒙只要停下来歇气,就会被安巴拉大掌托住屁股往前推,这让李蒙不敢有片刻懈怠。只是这条滑道既冷又湿,李蒙浑身都在发冷,蛇血在他身上凝固,一身黏糊糊的感觉很不好受。当他咳嗽,肺部就像拉风箱似的响,震得他快散架了。
  第一缕强光投下时,李蒙虚着眼,看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在面前。
  “有劳。”李蒙抓着青奴的手爬起,喘气声在他自己的耳朵里打转,他抬手拍了拍脑袋,脑袋空空如也。
  “快上去……”安巴拉咬牙切齿道,李蒙的脚还踩在他的手掌上。
  李蒙连忙站到一旁,和青奴一起,把安巴拉拽了出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身上全是泥的样子,忍不住俱哈哈大笑,李蒙笑得咳嗽了两声。
  “这是哪儿?”李蒙解开手上的脏绳子扔到一边,摸到腰间无妄剑还在,抬头,密密匝匝的树叶掩映,日光一块一块漏在他脏污不堪的脸上,使人感到晕眩,但周身都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我记得,早上还下着大雨……”
  安巴拉用大惊小怪的眼神看李蒙,站起身,捡起树枝,扔在出口上。
  “此地不宜久留,走。”安巴拉把孩子解下,抱着他摇了摇,婴儿有点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朝安巴拉笑。
  安巴拉把孩子朝青奴怀里一塞,直接抱起李蒙。
  “……”李蒙被抱起时疼得直吸气。
  “你伤在当胸,外伤不论,背你会压迫伤口,冒犯了。”安巴拉正色道。
  “就走吗?”李蒙欲言又止。
  “到码头,我们先上船,和你师父说好的。”安巴拉想到一件事,对李蒙打眼色,嘴唇朝脖颈上努,“白色的系绳,拉出来,挂着东西。”
  李蒙茫然地扯出安巴拉脖子上唯一的一根绳,“黑色的???”
  “……”已经被不知道怎么蹭黑了的绳子下端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李蒙乐呵呵道:“底下是白色。”一说话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显得奄奄一息,再也不敢肆意大笑。
  最下端悬挂着李蒙他娘留下来的指环,离开之前被他戴到了赵洛懿的手指上。李蒙从安巴拉脖子上取下指环,安巴拉低头,看着指环被李蒙小心翼翼收到了脖子上挂的荷包上。
  安巴拉皱眉:“你的怎么没黑?”
  正午强烈的日光让整座大都升腾起热气,黎明时的大雨已被人抛在脑后,街道两旁商贩支起货摊,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奴隶们被主人从睡梦中揪耳朵拖出,鞭子响亮地抽在石板路上,惊得他们一个一个跳着蹲到应该呆的地方。
  码头上一艘商船升起了皇家征用的蛇神王旗,工人们往商船上装运一箱箱兽骨和药草。精瘦的一个中年男人在对单子清点货物,张望的神色已有些焦灼。
  山脚下,安巴拉赶着抢来的马车,李蒙枕在青奴腿上,青奴怀里还抱着个娃,俨然相依为命的一家四口逃难而来。
  中年男人喜上眉梢,连忙上去帮忙抱孩子,对安巴拉咕噜咕噜的说话。
  李蒙分开一条眼皮缝看安巴拉,一站稳立刻扯住他的袖子,“你们走吧,把我放在码头,我要等师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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