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好。”灵安一脸愁得慌,怀疑的眼神盯李蒙:明知故问么这不是。
“那就说长长久久的法子。”李蒙给灵安面前空杯注满水,往门边看了一眼,杵在上面的是哈尔的影子。
李蒙道:“自你父去世,徐兄就无处报答令尊的知遇之恩,令尊有识人之明,想必这些年你也清楚。徐兄是有大才的,唯独有一桩缺陷,他身子不好。凡事应主次分明,要长久,首要便是他的身子得养得住。”
“白久英那里他不肯去。”灵安郁闷道。
“他生在大秦,长在大秦,我们那里是不信巫蛊的。”
“白久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就是他只剩一口气,这一口气也够撑下去与本王长久。”灵安这话说得不能算有底气。
李蒙笑道:“那为何令尊已然不在世上?”
灵安脸色变得极难看,一巴掌拍地参水溢出杯子,倾洒在桌面上。
李蒙举袖喝了口水,这时候不给灵安点时间去想,接下去也不用说了。
“照你的意思,白久英只不过沽名钓誉之徒?本王该派人把他的老巢端了?”灵安语气不善。
“巫蛊未必无稽,不过人是向死而生,人有不同之生,到了头,都是一抔黄土,君王如此,平民亦然,你我、徐兄、我师父,将来人人都是这般。只不过延年益寿的养生之法也有,你少气他一些,他就活得长久些。”李蒙道。
灵安眼珠转来转去,想到徐硕之常常与他说不上两句,脸色就发白,咳嗽起来每一次身躯颤动,都像是有人拿铁勺子剜刮他的心头肉。
“你说得是,那还得找白久英。”灵安皱着眉。
“倒不必,我们那里有个名医,你抽空带他去见见就行。”李蒙想了想,让灵安稍坐,进去写了个字条给他,“你们抽个空去找一趟这大夫,让他给徐硕之把个脉,弄点好药给他吃,定能延长些寿命。”
灵安嘴唇嗫嚅,他本想问问这个些是多久,不知道怎么,又没问,只小心收起李蒙写的字条,难得低调地回了句:“多谢。”
“这个是其次,首要任务还在你自己身上。徐兄的病经不起气,你顺着他点,不要动不动就想动粗。”
“我什么时候动粗了……我要是舍得动粗还轮得到让你听这些?!”灵安脸红脖子粗起来。
李蒙眉毛一挑,盯着他。
“好,我知道了,不能气他。然后呢?”
“没有了。”
一时间灵安的表情纠结复杂,犹如被烟花冲上了半空,倏然后面火熄灭,又从万丈高空直坠而下,落差太大,差点绷不住吼起来。
李蒙忙安抚道:“我觉得,这么就够了,你看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对他说说,不过这两年还不行,别逼得太急。这两年就好好读书,好好习武,该干嘛干嘛,小心照顾着,等他催你娶媳妇的时候再作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样,他就会心软了。”
“对了,你成年之前,心事万万不能向徐兄提只字片语。”李蒙想起赵洛懿一早就和他亲了嘴儿,结果磨磨唧唧还是过了十六才吃到嘴里,怎么能让这小子提前如愿?门儿也没有,早恋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能提?”灵安愈发郁闷起来。
“你年纪太小,徐兄为人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你要提了,还有什么后话?”
灵安一想也是,只得讷讷道:“知道了。”起来要走,忽然又想起来没把晚上的事交代清楚,遂跟李蒙又交代了一遍在哪里出宫,到哪里会合云云,“我们也要回去,要是南面无事,说不得就趁这回赶去你说的这地方,给他看病。”
李蒙连说甚好,送灵安出门去。
本来李蒙是提心吊胆生怕赵洛懿中途睡醒了,昨夜赵洛懿累得狠,私心里李蒙想让他多睡,不过赵洛懿向来不听话,只有他这当徒弟的听话的份,也习惯了。
再回到寝殿,赵洛懿的睡颜显得淡漠,没有半点情绪,甚至于倦怠也看不出。
天光已大亮,黄灿灿的光芒镀染上赵洛懿薄削刀刻的唇角,他眉棱的疤再见时就没了,李蒙摸着他完美的眉型,心头有点空落。
虽然赵洛懿没仔细说,安巴拉也说得模模糊糊,他大概知道,是练那什么劳什子毒功,加上图力是个变态,从前偏深色的皮肤现在像个小白脸。李蒙一边蹭赵洛懿的脸,眼神渐渐茫然起来,李蒙忽然就明白了,再见到赵洛懿那股难言的心痛,不仅由于不知道他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也不是因为过去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时,赵洛懿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而是他们处在一起几乎朝夕不曾分离的这大半年中,烙印在他心里的人,忽然就磨去了一层皮,仿佛过往两人一起经历过的时光,也因此而褪色。
“干什么呢,嗯?”赵洛懿睡得正舒服,胸口又痒又麻,眼皮子掀开一条缝,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又想要了?”
李蒙脖子通红,刚积攒起的那点温情又让赵洛懿气得抓不着影儿了,“谁像你,成天是头发情的公狗。”
赵洛懿干燥、裂皮的温暖嘴唇贴着李蒙耳下脸侧弧度擦过去,力道不轻地按着李蒙肩侧,响亮地贴着李蒙锁骨亲了一口,就把李蒙紧紧抱在怀里,拿被子一蒙,“那你算什么?小公狗?”赵洛懿低沉的嗓音充满暧昧,李蒙登时面红脖子赤,又听赵洛懿充满倦意地说:“再睡一刻,好徒儿,陪师父睡一会儿。”
李蒙被赵洛懿一声唤得心窝子俱是又温又软,虽没半点睡意,仍然像被捋顺了毛揉弄下巴颏的猫儿似的,闭起了眼睛。
李蒙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醒来赵洛懿都没在床上了。李蒙一嗓子招呼人进来,还是低眉顺眼的哈尔,哈尔给李蒙穿鞋子,李蒙恹恹打了个哈欠。
“我师父呢?”
哈尔给李蒙挽上腰带,“大祭司去别院找那几名武士了。”
李蒙“哦”了一声,挥退哈尔,在窗户底下坐了会儿,自己倒腾了点浓茶喝,才稍觉得醒了神。
这一醒神,李蒙立马坐不住了,连滚带爬跑出门外,左右看了眼。
头晕目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鱼亦他们那院,还没进去,就听见不相上下的两声怒喝。
一个是赵洛懿烟枪还没拿出来,神情淡漠地喝问鱼亦:“你是不是定要护这叛徒?!”
“我和廖柳穿一条裤子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要动手就抄家伙,磨磨蹭蹭可不是你穷奇的作风。杀你娘也没见你心慈手软成这样,怎么?也知道理亏?良禽择木而栖,廖柳就是看不上你这棵树,上了别人的树,昨夜谁也没丢命,死了人了吗?但凡死了一个人,我鱼亦二话不说,脖子任你砍!既没死人,此事就该揭过不提!大不了廖柳我带走,不给你添麻烦!”鱼亦梗着脖子,满脸通红,脚步向后错了半步。
李蒙就知道鱼亦还是怕,但他身后一步就是廖柳,正白着一张俊脸,唇角下拉,像头倔驴,也不为自己分辩半句。
不辩则是没什么好辩,也就是认了。
“非得等死了人才处置叛徒,你相好的命是命,弟兄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赵洛懿音调拔高,沉沉地擂得李蒙耳朵嗡嗡响,他拇指与食指相互撮弄,正是要动手的前兆。
“你他娘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不是没死人吗!”鱼亦吼道,似乎察觉到杀机,边吼边后退。
廖柳下巴一抬,直接格开鱼亦拦在他身前的一臂,鱼亦眉头深锁,低吼道:“没你事儿!”
“师父……”李蒙小跑到赵洛懿身边。
赵洛懿眉峰不易察觉一搐,叹了口气,把李蒙拽到身边亲了一口,李蒙心头一松,刚想求情,被赵洛懿一把推给旁边杵着的大熊谷旭。
谷旭面无表情,锁住李蒙一条胳膊,李蒙就动弹不得了。
赵洛懿则再也不看李蒙一眼,不耐地朝廖柳问:“你还有何话说?”
鱼亦怒吼廖柳的名字。
廖柳看也不看他一眼,直突突往前走,鱼亦这边儿也有了笑呵呵的贡江拦着。
“对不住。”廖柳头也没回,眼神晦暗无光,这话显然不是对赵洛懿说。
暴跳如雷的鱼亦安静下来。
刺啦一声,廖柳一把撕开前襟,背后前胸俱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李蒙是知道他心口有一道伤,却不知道他后背更为狰狞。
鱼亦被震撼得双目圆瞠,贡江看他木然的样,放松了警惕。
“跟别人没关系,今日了断罢,我早就不想活了。”这话廖柳说得艰难,抬起来看赵洛懿的一双眼睛,犹如死水般不泛半点涟漪,“我在大秦,杀过人,逃到南湄来的。”
“你他娘的满嘴放屁!”鱼亦忍不住大吼,脸皮子通红,独眼中充溢雾气。
廖柳浑似没听见,无动于衷地抬手抚过心口那道长疤,神思愈发飘得远了。
“自小我与兄长相依为命,他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廖柳说话时神情淡淡,语调平静,却令人感觉凉飕飕的。
“邻村有个屠夫的女儿,生得明艳动人,都说只有她才配得起兄长勤快憨厚,知道孝顺长辈。于是我就有了个善解人意的嫂嫂,女人当真心细如发,我哥那人,粗粗咧咧多少年,什么也不知道,打小和我睡一个被窝,下河洗澡都是我给他搓背。有了媳妇是不一样,再也不让我下地,嫂嫂带来的嫁妆,给家里开了两间铺子,我哥让我管着其中一家,我不愿去。那天他生辰,头一年,不是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家里多了个女人张罗。热热闹闹请了不少人来家里做客,当着我哥的面,嫂嫂将她小妹许给我做妻。长兄如父,他点了头,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什么浑。长兄如父,听他的话也听惯了,大抵我这人属牛,还是有些像牛。”廖柳一哂,平静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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