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血染了金銮殿,也将君墨宸的心,一并刺死了。
君墨宸就那样紧紧抱着柳逸清,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抱着。他的睫毛微颤,竟是落下泪来。
看他剑起剑落时他便湿了眼眶,只是一直忍着,他不敢让柳逸清看到。可他终究是离他而去了。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吩咐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只是,你何时才能听我一言呢?
整个大殿里没人敢向前,只是不声不响的站着。却是所有人的心都悬着,只怕君墨宸忽然就怒了,那自己的项上人头便要落地了。
可君墨宸旁若无人的将柳逸清抱起,静静的走出了金銮殿。
他已经走了,永远的走了。留给他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身体。
他知道他不喜欢这里,他想带他离去,可他却不能离开这里。只得先将柳逸清放在秋宸殿。
“清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是不相信我麽,只消再过一二日,我便能将那赵家拿下,你又为何说也不说就这样狠心的离我而去?”君墨宸看着柳逸清,喃喃自语。
可床榻上躺着的人,已经不会再同他说话了。他的清儿,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君墨宸看着柳逸清,那柳眉依旧是淡薄,可那双丹凤眼,却不会在睁开,不会再对他笑了。那朱唇闭着,面上平静。
他离去的时候,是安心的。
来,不过是为了辞别。
君墨宸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的身子上痛哭起来。清儿,终究是宸儿害了你。若是当初不让你留下,若是当初没让你入朝为官,是不是经年之后,我们还可以笑着相遇。
可是,这世间没有后悔之药,这世间可以有一切,却不会有这个若是。
你走了,我又该如何?
君墨宸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竟是硬生生的对着自己的手臂咬了一口,那一口也是咬的狠,可是都出了血,他却没有一点的感觉。
“他是你师伯唯一的儿子。墨宸,无论日后出了什么事,请你一定护他周全。”
师父,是宸儿,亲手害死了师兄。
君墨宸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那些前尘过往,忽然涌入脑中,似乎还能见得柳逸清的笑,似乎还能听得他的话。
“清儿,来生,我们莫在相见了。这样的结局,不如不见的好。当年就该听师父的话,不该去见你的。”君墨宸看着柳逸清,又在喃喃自语,不觉又落下泪来。
他这一生,不是一个好徒弟,也不是一个好儿子。如今连兄弟,他也没做好,就更不用说其他了。
他就那样陪着柳逸清,哭哭停停,仿佛这一生的眼泪都要为他流尽。
纵然这一生的泪都落下,却也换不回柳逸清的性命了。
君墨宸知道,这一切,都是上苍对他的责罚。
这一生,爱不得。
那脖颈处的血早已不再流,只是染得两个人的衣早已血红。君墨宸好不容易止了泪,这才唤了浅茶取了新衣来。
也不假人之手,亲自为柳逸清沐浴更衣。
做完这一切,君墨宸只觉得屋外隐隐有些亮。浅茶再次进来时,借着那烛光,才知是下了雪。
“主子,这是柳公子给您的。”他将怀中的信笺掏了出来。
君墨宸接过时并没有就打开,而是问道,“他是何时给你的?”
浅茶回道,“前两日柳公子差了死士让我出去,见他时,只说在今夜将东西给您。”说着,轻叹了口气,若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早该在那日将东西给君墨宸。
君墨宸点了点头,又听他说,“柳姑娘和公主今日听得消息,皆是昏了过去。这下醒了,说是想来看看柳公子。”
“让她们明日在来罢,只说夜深了,让她们先歇着。”君墨宸摇了摇头,婉拒道。
“明日的早朝?”
“要去的。”君墨宸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看向柳逸清的时候笑了,“清儿说的,不能荒废了朝政。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他寒心?”
浅茶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心里只道是天不如人愿,这送走亲娘才三年,今又亲眼见得挚爱在眼前殒命。
君墨宸叹了口气,才将那信笺打开。
“这天下,是你君家的天下。我不过是过客,看看而已。可我却是个贪心的过客,我想看到这天下一派繁华的景象。能否做到?”
“无论我后来是生是死,你不许迁怒人,不许大开杀戒。这一件,你能否做到?”
“若是我离了你,只不许自暴自弃,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可能做到?”
信上,是那日他提的话,仿佛是怕他忘了,故而特意写在纸上让他记住。
恕吾今生不得伴君再赏玉雨如雪,唯愿君一世安好。
这是他留下的第四句话,亦是最后一句话。
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只是今生,那玉雨如雪,你却再见不得了。
君墨宸看着,却没了太多的反应。他这一辈子都为他考虑的周全,却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如今去了,依旧是留字劝诫。
那一夜,君墨宸只是怔怔的看着柳逸清,仿佛他只是太累了,才这样的熟睡,睡够了,便会醒了。
******
第二日,在金銮殿上,所有人看到君墨宸出现时都惊的一个字都难以出口。
原以为年轻的帝王会愤怒,会大开杀戒,会荒废朝政,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昨日金銮殿之事压根不曾存在过,可那地上还未被全部清理干净的血迹,却提醒着所有的人昨日柳逸清血染金銮殿的事实。
一夜未眠,加上又哭了那些时候,君墨宸的双眼都有些红肿。那些人也不敢多话,沉默了一会,却是柯白出列将一卷东西呈了上去。
“既然柯爱卿已经将东西都整了,那便依着律法办了就是。除为首之人,其余的不必死刑,或是流放,或者逐出金陵。”君墨宸看了许久,又思忖了一会,这才下了旨意。
“臣遵旨。”
“皇上,昨日之事,如今柳将军已经仙逝,这……”礼部尚书站了出来,这诰封追封之事如今归为礼部管,故而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还是出来说了。
“这事改日再议,想来连造册都不必,他本就不稀罕这东西。”君墨宸摆了摆手,都不必柳逸清对他说死后薄葬四个字。他懂他,不必多言。
礼部尚书闻言只得称是,这便退了回去。底下众人只道想来又是一冤案,枉杀了柳将军。
那赵聪一派依旧是提心吊胆,昨日柳逸清自刎之举也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更为惊异的是君墨宸的举动。
是,竟绝口不叫一句太医,想来是他们会武功之人看的出来,已是救不得。
却又念着昨日柳逸清说的那话,一面派人悄声打听。
*******
“爹可知昨日柳少侠那话的意思?”回府之后,秦寒问了秦相。
秦越笑他,“你只看皇上今日的情形,你难道看不出来?”
“治天下,勿迁怒,善待己。”秦相在一旁说了九个字,又道,“多少,是这些个意思了。”
“倒是难为皇上了,当年先帝无治国之才,如今这位虽有,又出了这样的事,却不知往后会如何。”秦越今日看到君墨宸的双眼微肿,想来昨日也是哭的不行。
秦相捋了捋胡子,“政事是不必担心,只是皇上此生是要孤注一生了。”
“爹?”
“你只看着便是,勿再多问。”秦相摆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恕吾今生不得伴君再赏玉雨如雪,唯愿君一世安好。”让我哭了两次,宝宝心里苦
☆、消失
君墨宸下朝之后匆忙回了秋宸殿,还未进寝阁便听到里头的哭泣。浅茶在门外候着,见他,便说了公主和柳姑娘在里头。
君墨宸走进去时,见柳桪和君捻雪二人还是抱头痛哭,心里也是疼。
柳桪听得有人进来,抹了把泪,见是君墨宸,哽咽道,“宸哥哥。”
君墨宸将她二人扶起,许久,才道,“节哀吧。”他说着,自己没忍住,又落下泪来。
柳桪看着他,便知他心里更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她却又不好开口。
“宸哥哥,大哥去时,可说了什么?”柳桪看着他,终是问出了口。
君墨宸摇了摇头,“不曾说什么,只是让我记得先时答应他的话。”他看着柳桪,一脸的愧疚。纵然只是义妹,可他也是她的兄长。
柳桪见他满脸愧疚之意,便道,“宸哥哥不必自责,想来兄长也是思虑过的,只是太急躁了些。你若太过哀伤,他又怎能安心?”
“好。”
“我同雪儿先回吧,就不扰了。”柳桪说着,与君捻雪相互搀着,回了芬芷宫。
一时屋里又剩了君墨宸和柳逸清二人。因着君墨宸吩咐不烧地龙,这屋里也是寒浸浸的。
君墨宸看着柳逸清,只是看着他,千言万语,竟是不知该如何倾诉。
“清儿,那边,可冷?怎得你就舍得丢下我一人?”
只恨不能跟了他去,这一副枷锁,阻隔了他俩,也束缚了他。
“终是可厌,都说了信我,却又一意孤行。怎么这一生总是我听你的话?难不成做兄长的,就不能听听师弟的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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