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他撞见严桦与别人厮混,大概一出手就要对方性命,但对方是秋灿,他并不气恼,好像能体会严桦的心情。他与严桦互相喜欢,但对於秋灿都是一种执迷和依恋。
秋灿不欠他们的,但他们还是想讨,所谓的恋情便是心有所求之物,一旦陷落就会变得贪婪,除非对方消失。
秋灿的出现,对严泓之而言是救赎,也像诅咒。
严泓之让严桦睡在房里,天刚亮就出去,龙霜城毕竟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城,尽管行事作风低调,但不代表平常龙霜城的人都是无所事事,即使城主在城里,有时也忙到连水都忘了喝。
他知道秋灿曾在靖王那儿受过怎样的待遇,严桦必然也晓得,可是他们没有人去帮秋灿讨公道,公道或许会在历史上长存,却不见得能让人过得更好。
秋灿大概不稀罕,他们俩同样没意思做那些伤人又自损的事。近午的时候严桦才睡醒,严泓之住处周围都是干练的仆人,一听房里有动静就马上端来盆水给他洗脸,接着伺候饮食,严桦让他们把午饭一并端进来,吃相很好看,举止很优雅,但掩不住脸上的悦色。
「二当家心情很好啊。」
严桦笑睇了眼伺候的人,点头温和道:「是啊。昨晚和秋公子叙旧,又和哥哥夜里聊了不少事儿。」
人前的严桦依然是斯文客气的二当家,待人谦和有礼,谁都不曾想过这麽一个翩翩君子暗地却奸淫亲兄弟,又与义兄逆伦。
「二当家,这是城後面山泉泡的茶。」
「这香味是……」
「城主说让您先尝。」
严桦抿笑没说什麽,先闻了茶香,然後端杯就口浅抿,心思却不在茶的滋味,只觉得严泓之越来越大胆,城里何时开始私藏贡品了。
是他不在龙霜城的期间做了什麽好事不成,抑或是一直以来都在做暗处的勾当,只是没让他这个二当家知道?
如此想来,以前严泓之并不那麽信赖他,那时想借刀杀人抹煞他也是情理之内,不管当时如何,现在的严泓之似乎对他没有这分防备了。
毕竟连私藏的贡茶都让他尝,许多事就尽在不言中。严桦心里还在琢磨自己往後和严泓之的关系,不经意抬眼望去,秋灿仅着水色薄衫的身影就立在眼前。
令严桦诧异的不光是秋灿主动找来,更是秋灿那副什麽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一人用饭,怎麽不找我。」秋灿把长发随意束在颈後,浏海拨往左颊,发丝半掩去他俊朗如昔的面容。
严桦吓得站起来,看秋灿自动自发坐到对面拿了旁人递上的筷子,抬头跟他相望微笑道:「做什麽这样看我?」
「秋灿哥哥,你不气恼麽?」
「恼什麽?」
严桦噤口不语,默默坐下来帮秋灿挟菜,他想会不会是秋灿前一晚惊吓过度忘了?
「昨晚的事,我确实受了不小的打击。」秋灿淡笑,伸脖子嗅了嗅说:「什麽茶这麽香?」
严桦见他并没有大发雷霆,或许有机会原谅自己的作为,甚至和自己、严泓之一起在这儿生活,指尖高兴得发颤,急忙回答:「是茶、年初新摘的。哥哥你尝尝看,这个外头绝对喝不到。」
秋灿接过斟好的茶杯闻了闻,望了眼茶色噙笑道:「呵,确实只有这儿才有的东西。看来严泓之有通天之能,吃穿不必讲,连喝的用的都跟皇宫相差无几。」
严桦闻言愣住,秋灿并没点破他心思,只道:「你忘了以前我是干什麽的?比这还夸张的东西,我早就见识过,虽然这些是略懂皮毛,也够我闯荡至今。」
「唔,哈,是呀,你没讲我都忘了。」严桦低头笑了笑,秋灿提起茶壶要替他注茶,他有些慌忙的把杯子端好,没想到秋灿是这样溺爱自己这个弟弟,难道连那些事也都接受得了?
尽管严桦心里充满疑问,却无法忽视眼前的人对自己微笑示好,就算秋灿只是不反抗,他都会十分感动。
「喝吧。」秋灿抿起浅浅笑痕,神情相当复杂。「茶会凉的。」
「哥哥也喝,多占一些严泓之的便宜,呵。」
「嗯,我不贪求,这一杯就够了。」
「什麽嘛,哥哥你是在跟谁客气呢。」严桦让旁人退出房间,自己坐到秋灿旁边,见秋灿并不反抗就得寸进尺想靠上去亲那张嘴,然而他只是倚近秋灿,就觉得喉咙好像有什麽开始在灼烧,异状漫延得很快,眨眼就就讲不出是哪里难受,因为浑身都很痛苦。
「哥哥、哥哥!」严桦不敢置信的瞪着秋灿,眼眶刺痛、盈满水光,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可怕,喉咙好像遭受千针刺击,然後是颈椎、背脊,毒发的过程秋灿只是静静凝视他瘫软,滑落到秋灿腿上。
「很快就没事了。」秋灿轻轻摸严桦的头,好像在安抚孩童,此後严桦没有再出过任何声音,安静的靠在秋灿腿上宛如沉眠。
秋灿仰首将眼里的泪忍住,深吸了口气之後将严桦抱回床上,拉下帷幕,隔着轻纱佯装若无其事的对里头说:「忘了告诉你,下毒我也学过皮毛,足够在外头混。严泓之一时大意,以为我没用内力就什麽都做不了。」
他坐回饭桌吃那些饭菜,偶尔望向床榻,彷佛严桦只是在睡觉而已。再悲伤的事发生,肚子还是会饿,秋灿对自己从来都很好,因为爹娘死後一直颠沛流离,没人疼爱,所以他有机会就会善待自己。
若是饿肚子,秋灿就容易觉得自己可怜,一旦觉得自己可怜,就算实际上没那麽悲惨,也会真的变得可怜又可恶。他认为有些人之所以不能振作,往往就是自怜自艾罢了。
未时末,严泓之回来,外面守着的人跟他说二当家和秋公子午时用饭後就一直没出房间,他还以为两人又怎麽了,一进门的景象意外的静。
秋灿端着不再烫口的茶瞅了严泓之一眼,然後视线落到床榻,严泓之见了便往他看的方向走,揭开床帷伸手往里探了严桦的鼻息和脉搏。
一时间,房间静得可怕,秋灿面无表情的撑颊望着严泓之的侧影,严泓之双手垂於身侧,涩声道:「为何杀他?」
「他本就该死。」早在严泓之起了杀意之时,严桦就在被白梧习杀死。
「从前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回家乡,怎麽……」
「以前是以前,那时提家乡,我会想到小时候的生活。」
秋灿嘴角缓缓勾起,告诉他:「杀他的是你。昨日你可以阻止他,但你没有。」
「他是你弟弟!」
「对!」秋灿瞪大眼吼了回去。「可你把我弟弟,把他教成什麽样了,跟你一样,你们。」
秋灿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说话,但喉咙因悲伤而灼烧难受,话语破碎,仔细想想他对严泓之其实也无话可说了。
过去错误的邂逅下产生的情份,消磨至此只觉悲凉沉重,多余而无奈,说得再多也只是伤心话,谁都不好受。
「你活该。」秋灿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严泓之。「爱你的人,已经没有了。我也不爱你,你也想杀我?」
严泓之迈开沉重的步伐,越行越快并来到秋灿面前,他给秋灿的不是致命的拳脚,而是让人肋骨泛疼的拥抱。
「哭吧。」
秋灿眉头一低,便扭曲了面孔喊叫,从身体深处发出了悲鸣,眼泪在还没流出前就被蒸乾,眼眶又红又痛,他失控的叫着,在严泓之怀里动弹不得。
「就算你不会爱我,我还是想要你。」严泓之用力抱住秋灿,努力留住他所渴望的事物,他知道现在要是松手,秋灿可能会不见。
不见,有可能是秋灿寻短,或是发疯,也许只是恢复平静站着,不管怎样严泓之只觉得松手之後秋灿就会消失了。
遇上秋灿之後,严泓之发现对着这人就用本能去相处,因为太多的算计只会徒劳无功,他明明就很用心的了解这人的事情,很努力讨好和挽留,也曾经与秋灿两情相悦,可是秋灿老是要离开。
「松手吧。」秋灿用叫哑的破嗓子说道。
严泓之见他已经没了方才那股疯劲才试着松开双臂,秋灿低着头发出细微的声音,像风在枝叶间绕,教人听不真切。严泓之凝神倾听,才听得秋灿小声说:「你们真傻。都能在一块儿,偏要搭上我。看吧。他死了,你铁定伤心了吧。因为你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那麽爱你,可你却比以前还喜爱他。我不会可怜你们,你们都活该……」
严泓之一手轻轻覆在秋灿头顶,秋灿拨开他的手冷冷说道:「拿开你的手。别以为只有你是男人。你不想给严桦报仇?」
「我不想失去你。」
「有这麽多还不够?」
「在你眼里我什麽都有,但我渴望的却只有你。」
秋灿冷哼,嘲讽道:「我以为你会气疯了。严桦听了会哭的。」
「并非如你所想。」严泓之一手搭到秋灿肩上,将秋灿按在原地,秋灿定住脚步漠然道:「怎麽?又想干那事?也对,你本来就跟禽兽没两样。」
秋灿觉得肩上一轻,对方并不强留,於是迳自走出房间,严泓之的手就这麽停在半空良久。是夜,秋灿坐在走廊上的廊栏望着夜空,察觉到附近有衣料磨擦的声音,便出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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