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你出去再回来,都要在这麽高的地方坐上很久。既然出去会不愉快,何必要出去?就让本姑娘我去外头抓几个人回来给你进补不就得了。」
「我要自己挑猎物。」缘落起身,掸了掸衣上尘埃,接着往塔下跳,双脚平稳落地,彷佛只是原地跳了一下再落地那样轻松。
这是个妖魔群聚、偏僻而荒凉的高原,布满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塔,由天然石林雕镂成精怪及野兽的栖身之所,而这座白塔住着高原最恶名昭彰的家伙,也是堕入魔道後的桂元洛仅存的栖身之所。
第一道曙色打亮高原景物的轮廓,缘落走在回廊间,一下子被十多只猛虎包夹,牠们纹路各不相同,这些大猫朝缘落张口叫着,缘落举目仰望,楼上有个以头巾覆住下半张脸的高大男人跃下,落到他面前打招呼:「唷。」
覆面男人穿得一身黑,束在身後的长发透出红玉般的光泽,又配戴许多灿亮的金饰和抢眼的流苏,耳朵像女人一样勾挂华丽的金穗,眼瞳就像海面夕照一样漂亮,他靠在楼梯栏杆上笑问:「又去吃饭啦?小缘。」
缘落抚摸身旁一头白底黑纹的大虎,随口应了声。
「我要带牠们去吃饭,你要不要跟来吃点心?」名叫吕蘖的男人是个虎精,他对缘落一直颇有好感。「你可以骑在我背上。」
缘落眼尾瞟他,好像浮现骑在吕蘖背上的情景,暗自好笑。「不必了。我要睡觉。」
「那我吃饱回来再陪你睡。」吕蘖手一招,朝老虎们喊:「我们走。」
在这里,缘落就只是缘落,舍弃生而为人的道德和观感,和这些妖怪杂居相处。祂们不互相干涉,很多时候各过各的,但祂们对人类都没什麽好感,即便是缘落这种饱食血气变成的厉害殭屍,妖魔鬼怪也不屑与之为伍。但榆和吕蘖是例外,他们喜欢没事就打搅缘落,好奇他曾经是人的那一部分。
榆和吕蘖曾不可思议的问过缘落:「就算你现在是殭屍,可很多人一开始当殭屍都不能接受自己吸食鲜血,你怎麽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缘落眺望星空,好像在思慕着谁,语气温缓的回答:「忘记自己不是人就行了。」
把过去的自我切割,封在血痂里,除却人性,其实谁都能和禽兽一样。初来此境的缘落备受排挤,为了一劳永逸,找个安身之处,缘落打败本来住在白塔中的恶龙,解放较弱小的妖怪,然後住了下来。
人也好,妖精也一样,若不是对他排斥,就是畏惧走避,哪怕他不主动为恶。榆和吕蘖的亲近或许是真心,但真真假假对缘落也没有意义,他只是过着被记忆制约的日子,进食和猎杀固然令他厌恶,久而久之也做得麻木,但每当他犯下恶行,他所期盼的男人就会倾尽所能的追杀自己。
「呵。」待在幽暗的房间里,缘落闭目养神,忽地轻笑出声。他想自己病得不轻,那人明明执意杀死自己,可他在望着白道尘那双眼的时候,身心都兴奋得颤栗,满足得快落下泪来。
那感觉就好像白道尘紧紧扣着他的腰,将欲望和执念发泄在他体内,倘若无法承受,就此崩溃毁坏也甘愿。
彷佛到这地步,缘落才窃得了一点点幸福,就算将来是万劫不复。
「白道尘……道尘……」
即使不再喊那人师父,取而代之称呼名讳,他也不用紧张心虚,这心态委实扭曲诡异,但他实际克制不住自己病态的感动。明明那样深爱白道尘,但见到对方因自己而痛苦,又觉得很愉快。这不是基於仇恨的报复,他对白道尘的向往爱慕,似乎仅能透过这样的方式稍稍弥补。
「将错就错,错到底吧。」
缘落在梦里回味这些感受,静候下次与白道尘的相逢,但他并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相见。
第21章 贰拾
高原下了第一场雪,细绒的雪花在触到体温前就融化,像风里绽放的短命花朵。白塔外一阵喧嚷,缘落听到榆拉高嗓子畅快开朗的笑,还有吕蘖宏亮好听的说话声,能想像她和他讲话的神情。
天色还早,远方的云被夕阳染得一片粉一片紫,缘落醒得特别早,就走出塔看那帮妖怪都在闹些什麽。这一瞧,缘落彻底傻住,他日思夜想的白道尘被写满妖魔咒术的黑布缠缚,只露出一双阖上的眼,和落出布外的长发、衣摆。
缘落一眼认出黑布是吕蘖的东西,吕蘖站在叠高的石堆上向底下妖魔炫耀他如何生擒这道士,讲得眉飞色舞,大家笑成一团,有妖怪贴近白道尘嗅了嗅,被跟随吕蘖的虎精出声恫吓。
唯独缘落走近白道尘没引起老虎们的威吓,他抬头看吕蘖对上眼,吕蘖立即飞跳下来,兴冲冲告诉他:「小缘,你瞧我厉不厉害,抓到这道士。据说他是相当有名的道士,本来一直在南方,可是近年都在北方,还不知死活的跑到东北来,哼哼,这南方无知道士,难道不怕东北吕蘖麽。饶是天上神仙都要拿我没辄,居然只身闯来──」
「吕蘖。」
「什麽?」吕蘖笑应缘落,不忘提醒手下们:「谁敢妄动我的猎物就把祂们全撕烂。」
「这个男人能不能给我?」
吕蘖笑容微僵,眼神疑惑的问:「你想吃他?也是,道行这麽高深的人,不光是对我们,对你来讲也是极为滋补的。可是,我们可以分食。」
缘落笑得为难,压低嗓音解释:「我不是要吃他。他是我一个故人。」
这下吕蘖更加好奇了。「宿敌?朋友?」
「一言难尽。你把他让给我吧,我再去找几个人来和你交易成不成?」
蛇妖嗅到神秘的气息,忙把脖子拉长凑近他们,一双媚眼不停打量缘落说:「莫非你看上道士了?」
「榆。」缘落面色一沉,吕蘖抢在他之前斥骂:「你这八婆,以为缘落和你一样四处勾搭麽。」
「能否将此人交给我?」缘落按捺不住心急,语气有点不耐。
吕蘖朝缘落爽朗一笑,说:「当然行,你不必抓人给我,跟我来吧。」
缘落被吕蘖和老虎们护送进白塔,榆用蛇身缠着白道尘进塔,她在後头问:「你俩神神秘秘的什麽话不跟我讲呀?」
吕蘖回头朝她射一记眼刀,冷冷警告道:「没你的事,把我猎物搁下。」
「呿,我才不稀罕呐。」榆撇了撇嘴,一溜烟就不见。
缘落有些在意榆,吕蘖却耸肩告诉他:「别担心,她一会儿就消气啦。还是说说我们的事,你若要那道士,我给你。只不过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哦?你说说看。」
缘落看吕蘖舔过下唇,一手绕过他腰际收揽臂弯,眸底泛起吕蘖自认潇洒迷人的光采,而那确实好看得紧,只不过对缘落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我想要你。」
缘落视线往旁飘了下,然後再度迎视对方问:「你是指心还是指身子?若要心,我肯定是没有的,虽然我吃了不少。」
他们拿这当玩笑话,都笑了出来。吕蘖把人搂得更密,缘落能感受到吕蘖攀高的体温,和略带危险的注视,好像自己成了这虎精的另一种猎物。
「到我那儿,还是在你那儿?」
「我入夜就过去。」缘落扬笑,刻意盯着吕蘖的金瞳说:「那道士……」
吕蘖认为缘落值得信赖,便绝不多加猜疑,扬起下巴吩咐手下们:「你们把那道士给小缘叼去他那儿。」
白道尘就这样辗转成了缘落的囊中物。
缘落一离开吕蘖视线,就迫不及待返回自己房间,老虎们在外头徘徊半晌才走,缘落让白道尘坐到床上。其实那也不叫床,只是个能躺着休息的石台,除了一个硬枕之外什麽也没有,角落堆了不少吕蘖送他的宝物。
他从宝物里找出几端柔软舒适的织料铺好,再把白道尘挪到那上头待着,然後拈住黑布边角深吸口气,屏息凝视着这男人。
白道尘的容貌,几乎和收养自己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眼下略微黯淡,眉头始终紧锁,时间一久竟锁出了一道悬针纹。缘落觉得胸口被狠狠揪扯,这才知道自己仍是心疼白道尘,他压抑吐息凑近人,几乎要能重温这男人唇间温度,又硬生生退开来。
「白道尘。」缘落抽开黑布的瞬间施展画地为牢,白道尘苏醒後的行动再迅捷也赶不上他超乎常人的能力,就这麽被缘落困在无形的牢笼之中。「呵,没想到你居然会被吕蘖抓了。吕蘖把你给我了,你的生死仅在我一念之间。」
白道尘深沉的望着缘落,并不开口说话,在这咒缚里头,受困者的声音传不出来,他所能给的讯息就只有黯淡无光的眼神。
缘落不再挤出嘲弄人的嘴脸,坐在白道尘对面和他相望,竟这样互看到夜晚来临。他不知道白道尘现在是怎麽想的,并不是因为他们分离太久显得生疏的缘故,而是他从来就不知道白道尘的心思。
仅能摸索的只有白道尘的习惯,却深入不到其内心,缘落曾为此苦恼迷惘,但现在他却觉得,或许白道尘此刻并没有在想任何事,只是因为他望着白道尘,所以白道尘也望着他,两人宛如一面镜子。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心如明镜,或许就不会有扰人的涟漪。」缘落说完自嘲的笑了声,低头藏起无奈的眼光,然後嗅到虎精的气味。是吕蘖的小弟们来接自己,他下了床走向房门,回头发现白道尘开始闭目养神,一点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动向,心情顿时变得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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