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秦容顾不那么珍视周涵芝,得了消息太晚了便也不会来寻,原来只是因为政务耽搁。
“哥哥掉到那边的水里了。”念颜戳了戳秦容顾的脸,趴在他肩上眯上了眼,“开开门吧,母亲。有人来找哥哥,为什么还让哥哥自己在里面。”
秦素魄把披风递给穿得单薄的阿缨,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从秦容顾怀里接过念颜,叫人开了门看也不看便走了。
周涵芝抱着膝盖蜷在门后,听见门开了抬起头,眼中的雾气也遮不住清澈的眼神。他额上不知是雨是汗,气息奄奄面色潮红,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照雨提着灯笼走到屋前,屋下有一个摔碎的菊瓣纹长颈绀紫琉璃瓶,不知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打碎发出了声响。
“容顾……”周涵芝声音嘶哑,说完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
秦容顾摸了摸周涵芝的额头,一把抱起他往屋里跑,心急如焚地喊道:“照雨你傻了!快去找附近的郎中来!”
画堂静
风露院屋中的内室不大,北墙仅以乌木为框,其间横八竖十二嵌了一寸方的清透翡翠,片片几近透明。
青碧素绡从屋顶垂下遮住翡翠格子,再是一层缁色天鹅绒和一层苍色杏花洒影妆花缎,严严实实隔了日光。
雕花床不设床架,不长不短里面正好贴着翡翠格子墙,外侧则装了瓜瓞连绵葫芦纹隔扇,软烟罗和相思灰帘子也皆放了下来。水玉蜻蜓帘押坠着帘子纹丝不动,窗外风雨疏狂,树影在帘上挥动如泼墨。
湖水绿釉博山炉中燃着须曼那华香,宁静安神的细烟袅袅卷腾,隔细烟望过一切都缥缈,恍惚间如有云舒云卷在寂室中。
风露院夏日夜里住着,消暑自然最好。大风大雨的天偶尔几滴雨点撞在翡翠片上,无虫鸣应和,倒衬得过分安静。
周涵芝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听着雨声还觉疲惫,不敢惊动身后折腾了一夜正揽着他假寐的人,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手拉开了素绡看了一眼,只见一层水雾和昏昏的天,不辨时刻。
秦容顾忽然轻笑了一声,紧了紧手臂在他身后道:“我原以为涵芝要等会再醒呢,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看来烧热退下去不少。夜里你说冷,我抱着你你可还冷?不抱着你,我反而睡不安稳。”说着伸手喂给了他一颗节骨茶薄荷糖。
周涵芝含了糖转过身,爱极了懒起时不带情'欲的肌肤相亲,便往被子里蹭了蹭问道:“今日不用上朝?”
“今日大雨自然不用去。要不诸大人都去了御门听政,还没到大殿前就得淋了湿透透的,赶明儿只剩下头昏脑涨擤鼻涕了。起来吃点东西?”
“我不饿,就是穿了湿衣服又赶上大雨才这样。”他在被子里闷闷地道。
秦容顾闷哼了一声,抬腿压住了周涵芝的腿,“才起来,消停些,嗯?”
“我……不是有意的……”周涵芝结结巴巴说完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尴尬得红了脸。
“你要是有意为之,那还了得?”秦容顾一脸无奈看着他,“这笔账先记着,等哪天一起还了。”说着在被子里挑着地方捏了他一把,周涵芝没忍住“嗯”了一声,自己撅着嘴卷走被子挪到了边上。
秦容顾瞅了他几眼,看他不转身,自己撩开帘子起来穿上了衣服。周涵芝听着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回头看见秦容顾已穿好了中衣,浅交领牙白细花罗的直裰。秦容顾看见周涵芝转过头,冲他打了个响指,潇洒地披上了纸棕底祥云海波纹大袖衫。
“好不好看?”他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个核桃走过去。
“少见你穿浅色的衣裳,嗯——我的容顾怎么样都好看。”周涵芝除了脑袋露在外面胳膊和脖颈都严严实实地躲在被子里,秦容顾直接掀起被子一角把核桃塞了进去,凉得周涵芝乜了他一眼。
“早上吃了糖嘴倒是甜。本来想给你剥一个核桃吃,谁想是以假乱真的瓷核桃。让你卷走了被子,那就送你这个了。”秦容顾弯下身捏了捏周涵芝的鼻子,把衣服递了过去,“好了,醒了就起来,我不看你穿衣服。”
周涵芝不伸手,秦容顾把衣服给他放到床上拉好了帘子,自己转过身站着。
“我不看你,反正又不是没见过,自己想也能想出来是什么样子啊。”
周涵芝穿好衣服,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戳了戳秦容顾的腰,秦容顾一转身亲上他的额头。
“感觉……好些了?”
“不用问的这么委婉,”周涵芝看着他的神色笑了,“翻墙是我自己做的傻事。大长帝姬——我虽不喜她骗了我过来,却还实在是恼火不起来的。任谁知道一向出色的容顾被我骗走了,都要嫉妒。”
“你啊——”秦容顾叹了一声,“初见悦慕而目色相授,与涵芝知了脾性后倒更好相与。不知你到底怪不怪她,可她没打招呼请你过来确是不对。我年幼性子也有些桀骜,倒是有几分小脾气,和母后置气后死活缠着新为人妇的姑母去了代州。代州经历清彦元年的水灾闹了饥荒,我父皇当政时其实早已富庶多了,却较别处还是饭食……朴素,我吃不下。姑母狠心饿了我两日,终于哭着给我端来一碗粳米粥,我还未接过,她却从地上捏了一撮土放进去。这样一碗是水患时求之不得的东西,我是真的饿极了,从此想着得要让人人得一个温饱。”
“我以为你天生不挑食,和我街边小摊吃什么从不见为难,”周涵芝端起霁蓝釉小杯饮了一口,“原来还有这样一番缘故。”
“和你啊,那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哪还知饭食滋味,只知心上人的喜乐。”秦容顾单手撑着脸看着周涵芝,“秦室起于草莽,武烈帝迁都后皇宫建的不气派,甚至比及他朝分外寒酸,不过是为了让子孙反省。姑母没有坏心,她不算不辨是非的人,我私心先替她开脱几句。”
“我何时这么计较过,”周涵芝放下杯子接着道,“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会让你为难。大长帝姬长久不在王都,代州有青葡萄碧琉璃样的澄鲜好水,也不会少了出口滔滔多说话的人。他们这么能说,想必口才不错,不如执笔练一练纸上功夫,带着图抄上百八十遍《大荒山水注》。说起这个,我不得不佩服张纶之张大人,张大人六十多的人,同十余位大人从二十多正当年的年纪开始看,还没细细修订完一遍。书中涉及文史天地,文字富艳精工,抄几遍实在是奢侈的事。”
“亏你想的出来这种罚人的法子,这书三百卷,断断续续几经人手写了百年,抄一遍估计有两年不出家门。”秦容顾微笑着道,“十年抄三遍,倒也够了,可还生气?”
“你不让我喝药,我什么气都不生。”周涵芝坐在凳子上,左手支颐笑眯眯看着他。
秦容顾走到门口对着周涵芝伸出手指摇了摇,“没可能。”说完对着门外接着道,“照雨啊,记得一会把药端来,端药时顺便找念颜来这看着他周哥哥喝药,保准有意思。嗯……再拿几样蜜饯盛到攒盒里备着,给他们两个吃。让新茶喝了姜汤睡会,药喝完用不着他再守着炉子,我和你一起看着涵芝,也暂且麻烦不到他。”
“哦……”周涵芝撇撇嘴趴到了桌上。
“又不是为我好,乖。”秦容顾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又不是小孩子。”周涵芝抬起头望着秦容顾,“你做什么摸我脑袋……”
饮马至
晡时压顶梨云终于消散,土带着润润的湿意,新枝一洗入目烟轻柔绿。雨打花残,夫人便深闭门不再细看。
念颜骑在梅花鹿的背上,搂着鹿的脖子来了风露院,也不进屋子,在碧纱窗前自得其乐吐着口水泡泡。念颜头发软长得也慢,秦素魄听人言小孩子剃几次发长得更好,便一狠心剃了他的发,只脑门处留了撮天毛儿。
念颜以前可是人人夸俊的小公子哥,在脑后绑个精致的细发带,松松一系便自觉美得不得了,一觉睡醒却被母亲剪掉了小辫子,从睡醒就对秦素魄皱着鼻子,闹了小脾气一句话都不说。
阿缨见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委屈的抱着阿缨抹了半天泪,得了阿缨再三保证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他才欢欢喜喜跑了出去,想再问问好看的哥哥还喜不喜欢他。
周涵芝和秦容顾在碧纱窗下下着五子棋,周涵芝夹着枚黑子思忖着,更衬得指如玉葱,惹得秦容顾心中痒痒的,总想一把握住。周涵芝放下棋子,两人都回过神来,秦容顾一扭头终于发院子里多了个人。
“念颜怎么自己来了,你缨姐姐呢?”秦容顾走出去抱起鹿背上的小家伙。
“呜——”念颜一撇嘴哭了,挤出几滴眼泪,脸皱成一个嫩苦瓜,秦容顾吓得赶紧哄他。
“哥哥都不说念颜好看……”
“念颜最好看了。”周涵芝笑着从屋中走出来,他还病着,便没有抱软软的小团子,“我见念颜先说了你最好看,那念颜是不是要喜欢我多一些。”
念颜低头捣鼓了一会,小手倒是灵巧,摘下了阿缨给他戴上的双鲤金项圈,“母亲说我是骑鲤入她梦的小童子,我只让周哥哥摸一摸我的项圈。”说着他把项圈递给周涵芝,“涵芝哥哥不抱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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