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杀了三位史笔都不能让人家动手改两个字,周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着干脆灭了这狗屁倒灶的史笔世家,另起炉灶,找一批人来写就完了,哪管他悠悠众口堵不堵得上呢!
他准备再来一次“手起刀落”,褚季野把他拦下了。褚帅知道史笔最是得罪不得,篡国就是篡国,理亏在先,再为篡国把史笔杀光,那就是心虚,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怕有心人借机发挥,打起旗号再反起来,那不是乱上添乱么?
就这么的,褚帅一句话把一个即将倾覆的史笔世家拉了回来,还让这群世袭罔替的史笔们接着做史笔。
为这事,江湖送褚帅四个字——无心插柳。
本是无心,谁想做成了此世功德。
☆、自古名将无善终
陶家也不愧为史笔世家,破家灭口的血海深仇,一样不能让他们下笔有偏,心中那杆秤摆得实在稳,不论是对高祖周荣,还是对后来的武帝周行逢,都是不隐不抒,秉笔直书,该说的功就说,该写的过一样写,从来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骨头够硬。宁折不弯的硬,世上能有几人?这样的人不论如何都是值得敬服的。
陶元侃对何敬真也一样,也是多少知道一些,主要是军旅行径,从蔚州案到留阳之围,丘八做到这个份上,那种悍横已经超脱了言语,超脱了笔墨,言语和笔墨描摹不出。这种的,也一样值得敬服。
硬骨头的和悍横的“不期而遇”,两人脸上都挂一抹淡淡的笑,轻轻颔首,打个招呼再交错而过。错身过去几步以后,陶元侃站下,回身叫他:“大将军!”。何敬真也站下,回身看他,等他说下去。“自古名将无善终,大将军不惧么?”。
“问心无愧,何惧之有?”何敬真还是一笑,眉眼淡然,一派坦荡。
好一个“问心无愧”。古来多少名将都问心无愧,然而无愧保不来他们的善终,可见问心无愧不是善终的必须啊。于己问心无愧没用,于人问心无愧,尤其是帝王家那头认为你问心无愧,那才真的有用。否则,一样难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陶元侃笑笑,朝他拱拱手,为这不期而遇画个句点。
数年之后,陶元侃起笔为何敬真做传,估计是对此人的容貌身条印象太过深刻,他忍不住在正传里描了一笔,说此人“有殊色,易惑人,非人世所当有。”。在传的末尾,他还把这“殊色”与大将军的不得善终勾画成因果,正传居然写出了红颜多薄命的味道,也是史笔里的独一份了。
隆佑十四年正月初一,兴田暗线来了一份火漆封筒,里边说的是梁朝的情况,总结起来就是幺蛾子出得没边儿了,夏侯丞相出妖蛾子的花样天天翻新,今儿个杀谏臣,明儿个杀宗室,眼见着姓李的宗室就要给他杀干净了,忠于死皇帝的边将朝臣们一合计,决定“清君侧”,几个州的将官们串联好了,联合举兵,一直打到了梁朝都城附近,即将功成的当口偏偏起了内讧,夏侯丞相打仗不行,但玩儿心计确实是个人才,他知道这些边将朝臣不是真正一条心的,还知道哪些人正经要他命,哪些人仅仅是借着要他命的借口谋取自己私利,通盘算计好,这就拿小皇帝做幌子,写了几份圣旨给那些一心谋私利的将官朝臣送去,许以高官厚禄,来这么一下子,人心就散了,好好的清君侧弄到最后功败垂成,一群的边疆朝臣居然让夏侯丞相各个击破,到了最后惨淡收场,不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夏侯丞相平叛,没别的,就一个字,杀。先杀了最硬颈的几位,然后利用边将朝臣之间的相互猜疑,挑拨一部分人杀了另一部分人,再来把剩下的一部分人分成几大块,派说客上门,让当中实力较强的中立,换成大实话就是:夏侯丞相那边准备动刀子杀人了,你们别管,装作啥也没看见就是了,事后有你们的好处,要封侯要封疆还是要这大好河山都可以谈。
你说这些边将朝臣们缺见识吗?缺常识吗?似乎都不缺,缺的其实是远见和大局观,看不到长远,也顾不上全局,都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各人自扫门前雪,殊不知唇亡齿寒,弱的玩完了,强的还能强得到哪去?!
“牙齿”们都默不吭声,装聋作哑地看着“嘴唇”们被夏侯丞相一个个收拾掉,这场杀戮从年中一直持续到了年末,嘴唇们终于彻底割干净了。没了“嘴唇”护着的牙齿们光秃秃地亮在夏侯丞相的屠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冷,才想起来要抱团,迟了!
牙齿们也被一颗颗敲掉,敲得血肉模糊,难看得很。屠杀过后,梁朝有点战力的将官们几乎都死绝了。大年初一火急火燎地送过来的这封火漆封筒里边,特别提到一个人,这人命大,被夏侯丞相派来的人一刀子从后背心捅过去居然还没死,但他家里人死绝了,诛三族,稍带点儿亲戚关系的都没逃过去,全部成了刀下亡魂,如此一来,这人活在这世上活什么呢?就活个“仇”字了。他之前任过楚水守备,知道楚水一线上哪个节点最薄弱,哪个节点最易突入,他选了一个点,用一种斑草和竹子编在一块儿,做了个小伐子,来回来去地从梁朝这边渡到周朝那边,测水面宽度、水流急缓,试了一个月,心中有了数,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拿上梁朝的楚水布防图,过来投奔周朝来了。
这人挑年三十那晚上过来,楚水的守卫们大部分回去团圆了,没回去的也都在忙着辞旧迎新,守备挺稀松,好逃。他逃过周朝这边来,正好是正月初一的凌晨,丑末寅初,天黑魆魆,守楚水的将官当场拿下,问了口供,不敢怠慢,当即报给了当地的兵营,兵营又辗转几手报到了暗线上,暗线行动如飞,数个时辰之后,一份火漆封筒就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皇帝见了,即刻派人将吕相从他那小洞府中挖过来,两人商量一刻,都觉得伐梁的时机到了。
汉土的八千里山川河岳,三分天下,任意两方相互攻伐都不是小事。要启战端,由头呢?怎么才能名正言顺?有了由头,武备呢?粮草呢?将帅伍卒呢?都有准备没有?且这周梁之间隔着一重天堑,楚水横在当中,人马越不越得过去?这都是要考虑的大问题。以前可能还要考虑更多,现在不同了,梁朝那边乱子一出连一出,人心早就如同散了黄的蛋,聚都聚不齐了,加上之前追随死皇帝出生入死的一批将官被夏侯丞相杀得七零八落,统兵打仗都找不着领头的,又加上这回从梁朝那边过来一个对楚水守备知根知底的降将,天时地利人和,一下凑齐了,不打干嘛?
说打就打,皇帝决心一下,底下臣子们也跟着转起来。
大将军何敬真出任兵马大元帅兼任兵部尚书,总领整个对梁作战,主帅,所有将官都归他节制。户部尚书刘中岩任行军总管,战时的粮饷转批供应全部由他调度。工部负责军械武备。吏部负责用人,主要是军旅行经之处,特别要紧的几个州县的人事调派,人手差遣,吏部要把握好,原本的人能用就用,不能用赶紧派一批能吏过去顶着,主要做好一件事,别给军旅扯后腿。还有一点最关键的,就是这次对梁作战不派监军,战场布局调遣一应事宜,均由将官们根据战况变化便宜行事。权力是放出去了,但不是随意放的,帝王这边放下去的权力越多,将官们担的责任越大,该怎么打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乱打,一旦乱打,打乱了,军令如山,担起责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连存在了五百来年的监军都撤掉了,在外人看来,皇帝真是心大心宽,就不怕那些手握重兵的丘八们犯上作乱么?这点他还真不怕,不但他不怕,吕相也不怕。吕相当初心甘情愿当了“贰臣”,投到周朝这边来,看中的就是皇帝的胸襟、胆略和眼光。说实话,人是有“格局”的,帝王也一样,有的帝王格局大,有的帝王格局小。格局大小就在胸襟、胆略和眼光上,眼光又是当中最基本的,若是连识人的眼光都没有,大材小用、小材大用,那还是别打什么“天下归一”的盘算了,回家卖红薯就挺好。有了眼光,认准了人,接下来就是胆略,人人都知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但光知道还不行,敢不敢用,特别是敢不敢用那些手法破了常规的人,这才是个事儿。但凡有几分真本事的人,或者是脾性有些古怪,或者是为人处世不那么顺周围的人的眼,又或者是他们用的本事太过超脱常规,总之就是不那么容易被人容忍,身为帝王,能不能忍下这些古怪、不顺眼和超脱常规,把好钢锻在刀刃上,那可是断格局大小高下的关键。在吕相看来,周朝的这位青年天子这几样都做到了极致,格局足够大,所以他当初才敢写那封一万三千来字的长信,才敢在信里纵论古今,放眼天下。
天下归一的第一步是伐梁,伐梁的第一步是“师出有名”。大军未动,言论先行。周朝这边列了梁朝的“三大恶”——一恶烧袭边寨,杀我黎民;二恶阻隔楚水,冲我良田;三恶背约在先,言而无信。列出来,印出来,用数万纸鸢系了,放上高空,剪断线索,投到梁地。梁朝三大恶的后边还跟着周朝“三大善”——一善军旅仁义,过境不扰;二善府衙有情,容留梁民;三善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三大恶好说,都是为了师出有名特意找出来的,与梁朝百姓关系似乎不大,看过估计也就过去了。三大善不同,那是在公开说几件关系到百姓们身家性命的事儿:军旅仁义,过境不扰,是不是真事?是啊!何家军的故事从周朝一直传唱到梁朝,传唱的可能带点儿夸张,但经过自家亲眷或是熟人嘴里说出来,那就可信。府衙有情,容留梁民,是不是真事?也是啊!从梁朝这边泅水过去的梁朝百姓,只要没被淹死、没被梁朝军旅捉住杀头,到了周朝都能站住脚,觅得一口饭吃。轻徭薄赋,与民生息,这是在明里许一个诺,若是周朝拿下了梁朝,梁朝这边百姓一样式的徭役税赋,与梁朝原本的朝廷相比,轻省得多!
相似小说推荐
-
锦绣荣华 完结+番外 (芒果冰冰) 晋江2016-4-20完结第一部江南荣家富甲天下。荣喜在逃婚的路上被人用蒙 汗 药迷倒卖进了小倌馆,在那里他和一...
-
相见欢 (非天夜翔) 2016.3.29完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晋江编辑评价 风雪怒号,千里雪原,李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