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家都置办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河湾村。
钟正礼裹紧身上的皮袍子,驾着马车行走在官道上,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说话声。
“娘,还是回家好。到家后,娘就不用干活了。”钟怡小脸笑得欢畅,心早就飞向平阳县城。城里可好玩了,不像河湾村,到处都是土坷垃,新鞋子穿出去,没多大工夫就弄得脏兮兮,害得她都不敢随意走动。更重要的是,还得娘帮着做饭递茶递水,哪里有在家来得舒服?
“怡儿,这话不能在外头说,知道吗?”张氏板着脸,认真教导起来,“文儿和乐儿也一样,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们一定要清楚,说错话后果很严重,见人自带三分笑,这样,别人即便对你有所不满,印象也能挽回几分。还有,在外头,性子随和一些,不要跟人争强好胜,实在看不惯的,先忍下,回家想清楚后,再下手惩治不晚。”
钟文深以为然,她娘也不一样了呢。以前,她娘一副好欺负样,现在,在他们面前,脾气还是那么温和,却不再唯唯诺诺,对着下人,也很有主母风范,她娘也不是好欺负之人。
“娘,大家都说,三嫂嫁妆中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是真的吗?那颜色和样式都很好看,我听人说这种木料不便宜呢。”钟乐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艳羡。
“应该是吧,娘也不太清楚。放心,等你长大了,娘也给你弄好的,说不定,会比你三嫂用的还要好。”张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娘,三哥得了爵位,我们能不能沾一沾光?”钟文想扩大自家的家业,没道理钟庆然步步高升,她家原地止步,这样落差太大,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张氏摸了摸大女儿的发髻,笑着说道:“傻丫头,你真以为食铺这么好开?这几个月生意做得顺顺当当,还不是借了庆和坊的势?我们呀,先得借着这个,在平阳县站稳脚跟,之后再慢慢筹谋,打通各方关系,到时候,就算谁也不靠,铺子也能安稳开下去,若经营得当,还能一步步扩大,要是你们几个再嫁得好,那就更稳当了。”
钟文眼里尽是不解,遂问道:“娘,三哥不就是救了一个人吗,那人怎么会对庆和坊这么关照?还有,这次三哥封爵,也好没道理。”
张氏听了这话后,陷入深思中,眉毛都皱得快打劫了,也没想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钟庆然走运:“你三哥打小有福,小时候还救过钟家一大家子。算命先生都说他八字生得好,旺家呢!”
钟文愣住,她想起了梦境,两人差不多时候得病,结果,三哥好运地得到了救治,而她,却是被放弃的那个,家里钱不足以支撑治愈两个病人,一个是爷爷奶奶的心头宝,一个是不受关注的孙女,孰轻孰重,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可她就活该遭这罪吗?她不想死,她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眼里没她的人仰望她,她相信,总有这么一天的。
马车吱嘎吱嘎行进着,城门关闭前,两辆马车驶进平阳县城。很快,钟正义和钟正礼两兄弟,便在岔道口分开。
到家后,洪氏做了简单的饭菜,随意对付过去后,便把钟正义拉到房内,小声问道:“正义,爹跟你谈过后,你就一直愁眉不展,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爹叫我就在平阳县待着,没非去不可的理由,便不要出县,上京更是能不去就不去。”
第74章
钟正义现在还没作出决定,他刚搭上王管事的线,就这么断了岂不可惜?他要不亲自跟着,他好意思,以低于市场批发价的价格,从庆和坊拿货?
“为什么?爹可不是随便对人指手划脚之人。”
“跟庆然封爵有些关系,爹怕上京那里有人盯着,我要是过去,岂不是正好落入虎口?”
“庆然有仇家?”洪氏一脸诧异,“看着不像啊,他才多大点?”
钟正义摇头否决了这点:“应该不是,估计和大力举荐庆然那人有关。你不会以为,庆然解决疫情,就会有爵位从天而降吧?这里头要没人谋划,很可能连点赏赐都没有,说不定不仅被人抢占了这个功劳,还会被人给倒打一耙。”
“爹说不去就不去呗,你纠结啥?”洪氏不解。
“我这不是担心吗,要是我不是商队的一份子,那我这么做,岂不是成了掮客?家里亲戚多着,看到其中的利益,若他们有样学样,私下里跟庆和坊合作商谈好,然后以低价从庆和坊拿货,稍微加点价,再转手卖给商户们,庆和坊岂不是会很吃亏?”钟正义翻来覆去,也没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眼里都带着愁绪。
暂时不能行商,那他能做什么?难道要回河湾村,安安心心当个小地主,然后把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一辈子就这么过?钟正义不甘心这样,他年纪还不算大,应该能拼一把,更要紧的是,庆然现在获封爵位,他可以借借势,只要不做对庆然有损害的事,想必能有一番作为。
“就这个呀,跟爹直说就成,他老人家还能亏待自己儿子不成?不管爹同意与否,你都照着办便是。”洪氏暗自翻了个白眼,孩子爹瞧着挺精明的,怎么在这事上犯起糊涂?老爷子虽然偏疼三侄子,可也没把其他儿孙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只要别犯老爷子的忌讳,哪会无缘无故折腾儿孙?
钟正义拍了下脑门,这段日子,他真是事情想太多,都想迷糊了。洪氏那话,还是他以前跟媳妇说的,怎么他自己反倒给忘了?钟正义端正好心态,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次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这心思都偏了。行,就按你说的做,等年三十回老家,我就去跟爹商量。”
严臻在村长钟泽溪那,确定好敬乡男府邸地址后,便带着随从启程。他一进马车,就看到桌上搁着一个木盒,转头问道:“这是谁送的?”
“老爷,是钟老太爷交给小的。”
严臻轻拧眉头,不清楚钟家这是何意,一时想不明白,他便也没多想,直接打开,盒子里放着几个小瓷瓶,严臻随手拿起一个看了下,是一瓶止痛药,上面附了说明,能缓解身体上好几种痛楚,又翻看了其余几瓶,多是些养生药,看着挺寻常,没什么特殊之处。
就因为这些药不起眼,严臻神情反而舒展开来。他身处高位,东西可不能乱收,尤其是还不熟悉的人,更是得防范一二。官场上尔虞我诈,因为收了不该收的物品,而被对家抓住把柄给整垮,或者,干脆就是对手给他下的套,因这样的事而钻进对手的圈套中,这输得也太过不值当。
严臻把盒子收好,打算回府后,让府医给看看,要是没问题,不妨用上一用。敬乡男明面上,就是靠解决疫情的药方封的爵位,严臻不觉得这些药会是小孩子的胡闹,不过,药不能乱吃,他和敬乡男也没熟悉到这个程度,不让府医看过,他可不敢用。
成亲第三日,是简明宇回门的日子。这天一早,简明晨就回了自己家,简家目前就相当于只有他一人,他得当好简明宇的娘家兄弟。
眼看时间差不多,钟庆然和简明宇拎着一堆东西去了简家。钟庆然想起这事,笑意就止不住,这些回门礼,除去一部分中午吃掉,再送少许给简明宇的爷爷奶奶他们之外,其余都会原样提回钟家。
没办法,简明晨太小了,他自己完全担不起一个家,连他这个唯一的简家人,都归钟家教养,自然不可能留下回门礼在简家发霉。要不是规矩如此,钟庆然连这个门面工作都懒得做。
在家里稍坐了坐,简明宇便带着钟庆然去往他爷奶家。简老爷子夫妇还没分家,跟两个儿子住在一起,也有十几口人。
现在钟庆然和简明宇身份跟以往大不相同,石氏等人不敢造次。他们倒是想修复关系,可惜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么做难度似乎太高了点。再说,他们也拉不下脸面讨好小辈,他们家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不需要如此委屈自己。
钟庆然看着面前几人有些扭曲的笑容,暗暗摇了摇头。心想着,既然不想笑,那就还是别笑的好,这一副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没诚意,若大晚上见到,搞不好会被吓出心脏病来。
简明宇和他爷奶关系很僵,自然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将礼数尽到后,就拉着钟庆然起身往回走。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石氏便沉下一张脸。她心中不是没有懊悔,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想挽回也是不可能。何况,她也不甘心,简明宇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就这么好命,竟然傍上了钟家!
眼下,两家身份相差太过悬殊,完全没了相抗的可能,有再多不满痛恨,石氏也只能憋在心头。只是不知,那小白眼狼有没有这个福分,一直坐在夫人的位置上。她可是见过听过不少,贫家子弟一朝富贵后,不是纳几个美妾,就是休糟糠之妻下堂,以后的日子到底如何,谁又说得准?
年节期间,最忙的要属童氏和简明宇,光准备一应吃食,就够两人操持许久。
“阿奶,现在好点没?”钟庆然很有技巧地按揉着童氏的肩膀,有些不赞同地说道,“阿奶,要是吃不消,剩下的,咱就别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