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英宗忙扶起皇后,对苏锦也道了声,“起来吧。”
苏锦福了福身子,退出殿外命人伺候两人茶水。
成英宗与皇后携手走至凤榻上坐下,成英宗看着皇后想要掩饰的泛红的眼底,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委屈你了。”
皇后低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陛下哪里的话。”
成英宗心中有气,双眼微眯,“纯美人本就罪该万死,你就将她处死也是依法办事,怎会传出如此荒诞至极的谣言,我已命徐亭禄调查此事,定会还你个公道。”
皇后用帕子擦了擦眼底,闻言忙道:“殿下,万不可如此。”
成英宗不解道:“为何?”
皇后柔声道:“陛下,我并未将纯美人处死。”
成英宗意外道:“哦?”
皇后幽幽道:“纯美人之罪死不足惜,可我见她还正值青春貌美,这么年轻就死了太过可惜,便要将她关进冷宫,却不料。”
皇后说道此处顿了顿,成英宗双峰紧蹙,“不料什么?”
“不料她前夜就被毒死在了长乐宫,苏锦第二日清晨才发现她的尸体。”
成英宗听完摸了摸胡子,前夜毒死,今日早晨谣言就扩散到阖宫皆知。
他双眼微眯,听见皇后又道:“私下处置纯美人,本就为了保守住大皇子之事,如今若大肆调查谣言的起因,被人查处纯美人与大皇子的事,陛下与我之前竭力的隐瞒便都白费了。”
成英宗微微点了点头,关系到皇家颜面,确实如皇后所说。
他想到皇后事事以他为重,每每受了委屈,都自己独自忍耐,不禁自责自己对她亏欠太多,叹了口气,看着皇后道:“苦了你了。”
皇后微微一笑,温柔的将另一只手伏在成英宗的手背上,“陛下哪里的话。”
成英宗默默的看着她,心底无奈的叹息,而后他脑中转了转,产生了些疑惑,纯美人被毒死与谣言到底有没有关系?散布谣言只为诋毁皇后名声,还是另有目的?
成英宗想到了惠妃,可惠妃最近异常安分,并没有任何动作,皇后的长乐宫他还是知道的,那事之后,长乐宫的人他都命人仔细检查过了,底细都是干净的。
“纯美人中了何毒?查了吗?”
皇后摇摇头,“乔煌查遍了医术也查不出那毒是何毒,只知道是种慢性的毒,平日无事,若与某种食物相融合便会致人死地。”
皇帝奇道:“世上还有这种奇毒?”
皇后点点头,“听乔煌说,这毒与苗人的蛊颇为相似,但也未听说过苗疆产过此毒,并不能确定是否与苗人有关。”
皇帝惊讶道:“苗人?宫中之人身家都曾仔细调查过,并未有异族。”
皇后叹了口气,“我也如此想,乔煌只说类似苗蛊,或许并非苗人所做,又或许是产自其他异族。”
成英宗点了点头,“需得好好调查一下这毒的来源,纯美人入宫时日不断,这毒也不知在宫外还是宫内所中,只怕有人一早将她视为棋子,却不知何人心思歹毒至此。”
皇后垂了垂眼睑,心底冷哼: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她就是知道,就是心底确定也不能对成英宗吐出只字半语,她一没有证据,二成英宗刚刚复宠惠妃。
若此时提到惠妃名讳,成英宗定会觉得她是因私人恩怨诬赖惠妃,失了成英宗的心。
皇后心底恨意难消,面上依旧温柔贤淑。
她与成英宗夫妻二十多年,对他最是了解不过,当年夺嫡之战,若非骠骑大将军,成英宗只怕不仅赢不了三王,还会丢了性命,大将军的大儿子,也就是惠妃的大哥也为保护成英宗而死,成英宗为人最是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为了这些事,这么多年,惠妃做下了这般多的丑恶之事,成英宗几次想将她除掉,想到大将军和惠妃死去的大哥,还有为他所生的贺明成,终究没狠下心。
皇后心底明白,为了成英宗,为了皇家,她只能忍耐,忍着惠妃所做的一切丑恶。
终有一天,她会亲自料理她,她与惠妃一切的恩怨,都会由她亲自了断,在此之前,她不想脏了成英宗的手。
成英宗不知坐他对面的皇后此时内心的千回百转,他低着眉,兀自叹了口气,缓声道:“纯美人到底可怜,将她好生葬了吧。”
皇后听见成英宗唤自己,忙收回思绪,愣了愣,道:“是,陛下。”
成英宗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方才想什么,这么入神?”
皇后神情温柔,眼神却无比惆怅,微微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我并未想什么。”
成英宗看了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终究没说出什么。
皇后像少女时期一般,用双手握住了成英宗宽大的手掌,看着他的眼睛,轻易读懂了他双眸里露出的一句:对不起。
第四十九章
师宏骁闷闷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下,身旁两名娇柔的女子一人一杯笑意嫣然轮番敬酒,夜风轻轻荡起烟柳居窗棱下的薄纱,让人心驰荡漾,可惜师宏骁满腹心事,软香在怀却依旧闷闷不乐。
他微眯着眼睛一口一口灌下闷酒,喝的越多心里越阴郁,想起自己在户部的遭遇便愤恨难当。
贺靖逸将他安排在户部,给了一个户部侍郎的职位,他与父亲姨娘高兴了好一段时日,心里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下一任尚书人选。
师宏骁倚仗他与太子妃的兄弟关系原想去户部作威作福,捞些油水,再利用职务拉拢人心,做点成绩再让师道然向皇上请示封他为韶国郡公的世子,却不料户部无论职位高低,各个给他下脸子,使绊子,时常弄得他下不来台,更不用提户部尚书对他百般刁难,架空他的职务不说,整日对他冷嘲热讽,一点小事就要借题发挥克扣他的俸禄。
师宏骁在户部孤立无援,整日度日如年,但又不能随便请假,想要请辞又恐遭其他贵族公子耻笑,更怕师道然对他失望将世子之位传给师宏勇,只能苦不堪言的挨日子。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正在弹琵琶的碧衣女子,忽的将靠在他怀里的两名女子推开,大步向前走到那女子身边,压住那女子就要解她裙摆,吓得她连忙奋力挣扎,“公子请别这样!奴家卖艺不卖身的!”
原先敬酒的两人连忙上前阻拦,“师大公子,翠如她卖艺不卖身,你若要泻火,还有其他姑娘呢!”
“滚!”
师宏骁一把将两名女子挥开,眼神凶狠拉着翠衣女子衣襟就要扯烂,那两名女子见状连忙走出门去找人相助。
不消片刻,门口陆陆续续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几名壮汉将师宏骁一把抓住,让他离开翠衣女子的身体,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抓了起来。
站在壮汉身侧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看着垂泪不止的翠如胸中火起,快步上前狠狠得打量了师宏骁两眼,忍着怒气道:“师大公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那女子话虽如此脸上显然已是十分不悦,方才两名伺候师宏骁喝酒的姑娘连忙扶起翠如用衣裳将她包裹起来。
师宏骁本就喝多了酒,被人一把拎起脑中更是昏昏沉沉,只顾挣扎也不管来的是谁就大声辱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
那女子胸口起伏,微眯起眼睛,“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但不管你是谁,断没有在烟柳居闹事的理!”
说着挥挥手,对几名壮汉道:“师大公子喝多了,送他回府去!”
几名壮汉领命就要拎着师宏骁出去,师宏骁摇摇晃晃几乎呕吐出来,身心难受仍旧不断怒骂:“臭娘们!你算什么东西!”
中年女子冷笑着看他一眼并不予以理睬,任由师宏骁逞口舌之快。
此人便是烟柳居的老板孟芳华,她年轻时是长平都内的花魁之首,许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求买她一笑,孟芳华深知红颜易老的道理,久经欢场存够了钱便在长平都内开了这家烟柳居,专门招待达官显贵光临享乐。
孟芳华虽然出身风尘之中,却颇有狭义心肠,烟柳居内的姑娘卖艺卖/身全凭自愿,她从不逼迫,若她手下的姑娘遇见了良人想要赎身,她也不多为难,所以烟柳居越做越大,长平都内稍有姿色又不慎沦落风尘或被人欺负无家可归的女子大多请愿投靠她。
因着孟芳华的行事为人和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一般无人敢轻易在她的烟柳居内放肆,得罪她便是得罪整个烟柳居的姑娘,也就是得罪她们背后的男人。
师宏骁在重目睽睽之下被人拖出烟柳居,人虽在酒醉之中,仍觉十分难堪,怒骂不止,孟芳华也不理会他,招来小厮让他找辆骄子送师宏骁回韶国郡公府。
轿夫抬着轿子,几名壮汉将师宏骁一把推进轿中,孟芳华点点头,几名轿夫也不管师宏骁叫喊,抬起轿子就往韶国郡公府方向走。
几人走至半路,突然一道身影“唰”的一声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几名轿夫慌忙停下脚步,此时夜深人静,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几人只觉阵阵妖风吹得后颈生凉,不由汗毛耸立,手上的劲也软了下来,几人听见身后有响动,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后颈一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