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凌深是凑到于狁耳边说得,这一说完,就瞧见当家的耳根红得都快滴血了。
心里满意了,凌深这才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大当家的似乎是忘了自己还在树上,退得步数有些多了,这眼看着都要掉下去了,于狁忙不迭将人扯向自己。他的力道有些猛了,两人自然重重地砸在那树干上,直撞得那树都晃了一晃。
“你忘了我们身处何处……”于狁这话略带了些恼意,也到底带了几分紧张,只不过未等他话说完了,就听“嘎啦”一声闷响,脚下的树枝赫然往下沉了沉。
这是怎么回事没人比当事人的他们更清楚了——这树枝虽未断,却也命不久矣。
“看你干得好事。”于狁已经有些无力了。
“怪我喽?”凌深微微眯着眼睛,低哑着声音转而说道,“不过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本来好好的树枝来着……”
他最后那话里充满了惋惜,不过因说得小声,于狁并没听到,只看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知道他肯定在嘀咕什么不好的话。不过他并没说什么,而是紧着让他下树去。凌深也知道这命不久矣的树枝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赶紧利落地翻到了地面上候着,而于狁紧跟其后,也身手矫健地落到地上。
这两人今夜本是打算在树上将就一晚上的,但因于狁要去找水潭,两人只能绕走大半个山寨往后院走去,最后在一院落的小厨房里度过了一晚上。
第二日,整个毓秀山寨果然是一片喜庆,所有人都拿着艳红的物事装点着寨子,铜锣唢呐的也一并祭了出来。
凌深一早就回了那小黑屋,那时候东边还只泛着鱼肚白,然他一进屋却发现里面的人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床边拉伸四肢。
见这人已然清醒,凌深也不含糊,将昨夜遇到于狁的事儿说了一遍,除去两人在树上干得见不得人的那点子事。而杨普知道当家的和赵总管都没事,还顺利潜进了山寨,心里自然也是高兴。
凌深和杨普二人虽不算寨子里的贵客,却也好歹算是个见证人,等日头升起后,便有人来请他们二人去前堂候着。
这会儿前堂的装扮已和昨日截然不同,原先挂于上方的“义”字已换成了红艳艳的大“囍”,而下方的案桌上也摆着红烛贡奉,下方十张簇新的官帽椅两两相对,俱都是暗红色的,看着便颇为喜庆。
凌深和杨普是没得坐的,只能站在右侧官帽椅后头等着,这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与他们说迎亲开始了。
一般婚宴皆奉行“晨迎昏行”,意为上午迎娶,傍晚拜堂成亲。这毓秀山寨所要迎娶的人是早在寨子里的,但为了遵循这规矩,据说这山寨里的人特特一早将人送至半山腰,直到这个点才将人从外头抬进来。
凌深跟着人群去瞧,就瞧见一顶挂满了俗气的红绸缎的轿子晃晃悠悠地从外头被抬了进来,不过只到了寨门口就停下了。
又过了片刻,一身红色裙装的郁木秀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她一手拿着把弓,一手持着三支箭,就那么英姿飒爽地站在圆形的空地上。她举弓对着天地各射一箭,接着又对准轿子顶端射出一箭,这才缓步向轿子走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杨普抽了抽嘴角,终于没憋住低声说道:“这真是迎亲的架势,敢情还真把自己当男的看了……不过,啧,没想到那位书生先生也有这么一天,竟然坐在花轿里等着个女子去撩轿帘子……”
凌深深以为然,都说十年风水轮流转,总有你倒霉的时候,这话果然不假。想当初他因这先生卜了一卦而穿上大红嫁衣,乘上花轿进了青峰寨,没想到一转眼,这位害他莫名其妙嫁人的罪魁祸首竟然也遭此一劫。
凌深瞧着那轿子,待轿帘子一掀开,看到里头歪倒着的“新娘”,有一句话赫然跃上他的脑海——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的。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好比说当初大当家的就不是被作为新郎的当家的从轿子里头拉出来的,而先生此刻却是郁木秀亲自弯腰进去将他从轿子里拉出来。只不过郁木秀这手才伸到一半,原本瘫软在轿子里头的人赫然伸手擒住了她,一拉一拽间,已然扣住了郁木秀的咽喉,将她拿捏在自个手上了。
这事发生地太突然了,别说寨子里的人了,就是凌深或杨普、亦或是郁木秀本人都没反应过来。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盖着红盖头的人已然从轿子里站了出来。待他站直了,所有人才发现这人身量稍高,至少比孟春和高了半个头,他就这么一手扣着郁木秀的咽喉,一手哗啦扯下头上的红盖头。
☆、第五十九章 安渡难关
红似火的盖头从那人头上落下,凌深才瞧清楚这人是谁,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赵云洲。只是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竟然会扮作先生坐上这花轿,还出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要换做大当家的是绝对不干的,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他们都将人掉包了,怎么不干脆带着先生逃到山下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更好么。
但这显然是大当家的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下山的山路只有一条,其余便都是悬崖峭壁,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带个人下山那根本是异想天开。
不过大当家的一时没想到这一点,还徒自猜测着赵云洲的用意,另一边郁木秀在看到自己成亲的对象换人后,显然也怒了,本就微微上挑的细眉扬起,斜着眼珠子狠狠怒视着身后的赵云洲。
其实从郁木秀的角度往后看,看不大清后面的人,不过就一个大概轮廓,足够唤醒她的记忆了。郁木秀虽没记住赵云洲的相貌,但这并不表示她再度看到这人会不认识,而显然她还有点印象,知道这人便是青峰寨的二把手。一想到她看上的人竟然喜欢这家伙,郁木秀简直气得想杀人。
“姓赵的,竟然是你。”她怒喝一声,接着便要挣脱这人的钳制。奈何男女有别,况赵云洲的本事本就比郁木秀好,这既然都已抓住了,便没有被她挣脱的道理。
郁木秀挣扎扭动了片刻,直到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能挣脱出来。
围在周遭的毓秀山寨弟兄看到这一幕,终于从自家无所不能的大王竟然被人抓住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其中作为主事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手指着赵云洲厉声喝问道:“你、你你这家伙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赵云洲的声音和他那张脸一样凛然正气,这么一句话自然也给人一种“他真的没想干嘛”的感觉。对面那中年男子刚准备松口气,却发现刚说没想干嘛的人赫然扣紧了手指,只见他们大王的脸越来越红,显然是憋气憋的。
那中年男子见此顿时慌了,他跳脚地指着赵云洲继续问道:“你还说不想干嘛?到底所为何事竟要如此对待我们大王。”
“你们抢了我们的先生,我们自然得向你们讨回来。”
郁木秀知道这是赵云洲,不代表这中年男子也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中年男子是知道他们大王今日要娶的对象是青峰寨的先生,面前这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便肯定也是青峰寨的人了。
中年男子自觉理亏,只是这种时候是打死也不能示弱的,便硬着头皮说道:“这人我们大王看上了,今日便是成亲之日,你们青峰寨的人来喝杯喜酒便是了,休要闹得婚宴办不成。”
“我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成亲,因为要和我们那先生成亲的人……”赵云洲面色凛然,眼神更是耿直得很,他嘴唇一张一合像在述说着承若一般,“是我!”
这话一落下,简直平地一声雷,炸得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这毓秀山寨的小弟,个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男男成亲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这放到自己身边来就有些微妙了,更遑论这男子说要成亲的对象还是他们大王的心上人。
这是逼着他们大王和个男子抢人的节奏啊。
毓秀山寨的小弟们看向郁木秀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怜悯,这要是和个姑娘抢人那万没有抢不过的道理,要知道这溯北三洲他们大王也算叫得上名的,估计没哪个姑娘如此不识好歹敢跟他们大王作对的。可和个男子抢男人,这就是抢回来了,万一是个弯的,到时可怎么调教啊。
那中年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有过人事的男子和从未有过的小青年想得事情总是不一样的,那中年男子想着那先生万一是个对女子硬不起来的,难不成还让他们大王守活寡不成。
不行!他眉头一拧,心里便盘算起将那先生还给青峰寨的念头。只是堂而皇之的还,是肯定不行的,那多丢脸啊,所以只剩下提出点交换条件了。
“那书生还你也行,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大王抢回来的,是我们大王看上的人,也算是我们的人了。”中年男子无视郁木秀射过来的锐利眸光,继续拱着手说道,“既是我们的人,你总要拿出点东西交换才行吧。”
赵云洲却对这话无动于衷,只扣紧了手上那并不细白却还是很纤细的脖子,稍加用力,仿佛就会将那脖子掐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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