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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沈如)


  见宋辚不为所动,红鸾放慢了脚步,又高声说道:“我赶着过来,是想说些跟云卿有关的事,没想到却压根没人领情,也罢,算我多事!”
  宋辚听见与阮云卿有关,哪还肯放红鸾离开,他扔了手里的墨笔,疾步追上前去,拉住红鸾,细问缘由。
  红鸾哪里肯说,哼了一声,仰着脖子拿捏半晌,从宋辚那里要来一只豇豆红的笔洗,这才慢悠悠的把刚才的所见所闻都跟宋辚说了一遍。
  红鸾说得兴起,把方才情景讲得栩栩如生,倪瑞如何刁难阮云卿,如何大闹正堂,阮云卿又是如何化解等等一一讲述一遍。他说得绘声绘色,就连当时几个人的神态、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宋辚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心里窝火,一面怪墨竹不早点过来送信,一面又恨阮云卿太过倔强,凡事都只想着一力承担,不肯来他这里求助。
  诸事不顺,阮云卿又受了委屈,几下里的火气凑在一处,宋辚就觉得胸中像燃起一团烈火,烧得他眸中泛红,恨不得要杀人似的。
  红鸾心中暗笑,正想再添一把火,不想外面有人进来禀道:“回殿下,阮公公求见。”
  好戏来了。
  红鸾直拍巴掌,他退到一边,往宋辚的椅子上一坐,大咧咧地端起茶来,就等着看一会儿阮云卿进来,宋辚要如何行事。
  宋辚只觉纳闷,事情已经完了,阮云卿此时过来,到底为了什么?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时阮云卿进来,身后还跟着墨竹、绿槐,以及倪瑞、钱福等人。
  见礼已毕,宋辚冷声问道:“何事?”
  他声音冰冷,像二月寒霜,阮云卿打了个冷颤,抬眼观看,见宋辚满脸冰寒,目光里的火苗子像要将人烧出两个窟窿似的,灼灼逼人。
  阮云卿忙低了头,他心中惴惴,声音也打了颤,“回殿下,奴才此番来,是向殿下请罪的。”
  宋辚故作不知,只问他:“因何事请罪?”
  阮云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又道:“奴才擅自作主,将倪瑞拿下,还望殿下恕罪。”
  宋辚此时,只觉得一腔怒火都到了脑袋顶上,他血往上涌,直盯着阮云卿,恨不得好好上前教训他一顿。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难道在阮云卿心中,他宋辚就如此不堪,不堪到连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就这样任人唯亲,胡乱护着自己的属下,连道理都不讲了?
  真真是可恨!
  

第98章 处治
  宋辚暗自发狠,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倪瑞一眼瞧见,以为宋辚是真的不喜阮云卿擅作主张,才这样一脸戾色的瞪着他瞧。
  来的路上,倪瑞一直骂骂咧咧,从钱福、孙寿骂到墨竹、绿槐,阮云卿自然也不能幸免。来见宋辚,倪瑞半点也不惊慌,他满心以为宋辚准会向着他们这些跟随多年的亲随,而阮云卿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也一准会被宋辚好好的惩治一番。
  如今一见这般光景,倪瑞心中越发笃定,不待其余人开口,他就一个猛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暴叫出声,吼道:“奴才冤枉!冤枉!求殿下给老奴作主!”
  众人都是一惊,阮云卿默然无语,听见倪瑞叫唤,也没有一句辩解之词,他静静的候在一边,只等着宋辚发落。
  宋辚见此情状,直气得青筋直冒,盯着阮云卿,真恨不得将他生吞入腹。
  钱福等人心里直打鼓,生怕宋辚真的帮倪瑞翻过身来,那他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人,非得让他弄死不可。
  倪瑞连声喊冤,又道:“阮云卿仗势欺人,让手下的人将奴才打至这般田地。殿下看看,奴才身上的伤就是罪证!”
  倪瑞边喊边往宋辚跟前挪动,他四肢被绑,手足让捆得结实,无法直立行走,只好像个大号毛虫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前拱,
  阮云卿不言语,钱福等人可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们几个扑上前去,按住倪瑞,不让他再往前去,狠道:“你死到临头,还在殿下跟前大呼小叫,简直放肆!”几下拳脚,又把倪瑞打得闷哼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倪瑞早就气疯了,若不是钱福他们临阵倒戈,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口里叫骂不绝,在地上来回打滚,倪瑞一面躲避钱福的拳脚,一面不住叫骂道:“别以为你们巴上了阮云卿这条大船,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们!爷爷还没完呢!你们看看太子殿下倒底向着谁?他一个失了宠的免儿爷,你们还指望着他在太子跟前有什么脸面不成?你们也不睁眼瞧瞧,咱是什么人?咱是太后的心腹,是太子殿下倚重的老奴。你们瞎了狗眼了,才会上这个兔爷的当!今日这事,最后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一番叫嚣,屋中人等不由得全都变了脸色。
  绿槐偷偷拉着阮云卿的衣摆,心里又气又急。墨竹暗自叫苦,偷眼看了看宋辚的脸色,心道:这个倪瑞,真是自己找死。
  这倪瑞骂谁不行,在哪儿骂不行,怎么偏偏跑到宋辚跟前骂人来了?本来他就因为冷落了阮云卿,心里正一肚子火呢,如今再听见这么一番恶毒言语,你说倪瑞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钱福等人也吓得面如土色,几个人也不知打哪儿找来一条臭抹布,死死将倪瑞的嘴堵住,他这才消停下来。
  宋辚心头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有人敢骂阮云卿,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就骂得如此放肆难听,这要是背着他时,这些人还指不定会说阮云卿什么呢。
  一想到自己一心护着的人,却被人如此诟病,宋辚心里,真比自己挨了打骂还要难受数倍。
  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渐渐拢上一层寒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底下的人无一不打了冷颤。
  钱福等人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倪瑞口不能言,一双眼睛瞪得睚眦欲裂,口里兀自呜呜的叫唤。身上蓦地一凉,转目间瞧见宋辚的脸色,倪瑞就觉得身上像被无数把钢刀刮过似的,骨节里都冒了凉气。
  霎时间静了下来,屋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就连一直悠闲看戏的红鸾都禁不住收起一副嘻笑面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事态发展。
  屋中一片死寂,宋辚静默良久,在屋中扫视一圈,最后才把目光放在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宋辚问阮云卿道:“你说你来请罪,可是觉得,今日之事,是你办事不公,借故欺压了倪瑞?”
  阮云卿迎着宋辚冰冷的目光,肩背笔直。
  二人对峙许久,阮云卿都毫无所惧,他凛然上前,躬身说道:“倪瑞不尊首领太监号令,白日醉酒,大闹宫闱,奴才处治他,绝无半点错处!奴才来请罪,是因为倪瑞伺候殿下多年,是殿下的亲随,如今未经殿下首肯,奴才就擅作主张,将倪瑞拿问在堂,于公于私,都该来此处跟殿下禀明此事。今日不管殿下如何处置,奴才都绝无二话,就算殿下将奴才赶出端华宫去,奴才也要说一句:今日之事,我秉公办事,问心无愧!”
  宋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望着阮云卿如修竹般傲然独立,面对着一脸狠戾的自己,还是如当初一样,不肯露出一丝半点的怯意。
  他心中喜欢,不由得神色稍缓,轻轻叹了一句:“好!”
  让阮云卿先退到一边,宋辚又问墨竹等人道:“今日之事,可真如云卿所言,是倪瑞闹事在先?”
  墨竹和绿槐连连点头,“是。”
  钱福更是添油加醋,将倪瑞如何撺掇他们,如何设计闹事,又是如何醉酒骂人等事又都细说了一遍。
  宋辚听罢,心里的火气又腾了起来。他强压怒火,转头问倪瑞道:“墨竹等人的话你可听见了?”
  倪瑞的嘴被抹布堵得死死的,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听见宋辚问话,只得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听见了。
  “既然听见,你还有何话说?”不待倪瑞反应过来,宋辚便冷声喝道:“你胆大妄为,做下多少恶事,孤念你是太后的心腹,又随侍多年,这才一再忍让,谁料你不加改过,反而还变本加厉。来人!将倪瑞拖下去,打他五十军棍,端华宫里用不起这样大爷似的奴才,行刑之后,就将他轰出宫去!”
  倪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昔日里嚣张跋扈,在宫中横走竖行,霸王似的,哪曾见宋辚跟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倪瑞贪财好酒,以往也常常贪杯误事,至于他那些暗里搜刮好处的勾当,宋辚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有恩无罚,倪瑞只道宋辚厚待他们,皆因他们是太后的心腹,又从小随侍,一片忠心护主,宋辚这才百般纵容,就算他们行止不端,也不肯多加苛责。
  他深以为然,一直信心满满,因此在来的路上,心中也没有半点惧怕。倪瑞一心盼着,只要见了宋辚,他定会替自己作主,将阮云卿好好惩治一番。没想到事与愿违,宋辚非但没有处治阮云卿,反而还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也是倪瑞自不量力,错打了算盘。他压根就没摸准宋辚的心思,谁不好欺负,偏欺负到阮云卿头上,不只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让阮云卿当着满宫的奴才,将他好一顿收拾,如今还触了宋辚的逆鳞,开口辱骂阮云卿,更是让宋辚彻底对他冷了心肠,从而恨之入骨,再也不肯念旧日之情,发了狠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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