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他实在不耐,一时只觉得这少年还不如昏迷时乖巧,然而若此刻少年还昏迷着,恐怕他还要更加头疼。
“怎的不躲起来?”
“……是祸躲不过。”
傅少棠一时语塞,思及少年先前言语,又想起前日狼狈模样,终究叹气:“我救得你一次,却救不得你第二次。”
孰料那少年抬头飞快瞧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傅公子,你忘了么,你已经救了我不止一次了。”
傅少棠闻言一窒,想起来少年手里捏的颗莲子,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自入明月楼内,短短两日,就两次救对方性命,实在出乎所料。
“事不过三。”
那少年古怪的一笑,傅少棠竟瞧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他如若未曾听出拒绝之意,又朝他磕个响头,道:“但我也知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公子您于我何止一命之恩!小人惟愿随侍您左右,以报恩情。”
他瞧得傅少棠将要开口,又抢先一步道:“玉堂春、沧浪水……我必定会为公子取到,只求您宽限些时日,在此前暂且容我在您身边。”
“上刀山,下火海?”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2章 萍中渡 …
傅少棠原本待在北漠,于瀚海中取离火之英练剑。他一身真气全走炽烈纯阳一脉,愈是打磨愈是锋锐。而他所学的一路剑法,当取周天八卦之势。大漠中西风狂烈,白日酷热,夜里寒凉,前者扬离火之性,后者抑离火之势,正是取“离火之势”的绝佳地点。因而虽环境恶劣,他却在那大漠中呆的怡然自得,谢清明书信到时,他正在沙中练剑。
他性子颇为冷淡,原本对小镜湖辛夷花会并没有什么兴趣。少年人意气、名头之争,原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是渊山传人,尚且不需借助外力来为自己正名。但好友殷殷相邀,约他于明月楼上看剑,终是勾起他一点兴趣。
自北漠向湘水行来,由北至南,由东向西,一路见得诸多景致。山川草泽并不似北境峭拔峻挺,反是多了几分连绵温软意味。
他一路走陆路南下,直到入得木城,方才止住脚头,入城后直向明月楼而行,只为见得好友。但谢清明说的是在明月楼上看剑,自己却身在西极,远未赶到。傅少棠知晓他学的那一派功夫,铸剑时不能有丝毫差错,谢清明未至,便是确然洗剑未成,因此心中并无责怪之意。
然而好友未至,心中终究难免遗憾。谢清明不与他一道,小镜湖便也可有可无,再加之于明月楼见得苏暮秋行径,是以更消了去小镜湖的念头。
然而若叫他立刻返回北漠,也是没有半分兴趣的,当下略作思索,便决定从木城沿湘水南下。至于到时候自己去南荒、去西极,亦或是去小镜湖,全看那时心念。
他心念一起,便立刻行动,在明月楼内结了账,雇了一条乌篷船南下,讲好至叶城换船。
木叶双城位于湘水两端,一者位于上游,一者却位于中游。湘水风光,各段不同,木叶一段唯占一“峻”字,百里清江浩浩汤汤,多有波涛惊怒,一路峰峦如聚,险峭挺拔,绝不似先时所见川泽之温软。
这一路河水激湍,敢行走的莫不是胆大之辈。傅少棠初时寻的船家知晓他要去叶城,都言明走不得那么远,只到木城下“萍中渡”便要换船,后来得了人指点,方才寻得现在这船家。
这船家自幼便玩耍于湘水边,惯常往来于木城与叶城之间,在木城船工中颇有名气,傅少棠出资丰厚,便请动对方送自己至叶城。然而饶是如此,船家也不愿自叶城再下到君山,只说自己没得那翻江弄潮的本事,让他到叶城再换船。
但于傅少棠来说,却已足够,他原本就只是想顺流而下,至于到得叶城,是再逆流而上,或是再去君山,也只看那时自己心念。他没有与他人同乘的想法,因此拒绝了船家口中想要同乘的人,包下整条船。
这船家经验颇为老道,应付急湍并不见慌忙之色,因此他便将诸事都交予船家打理。他离开木城时,自明月楼内买的数坛流霞酿,且游且醉,倒不负这一路水色山光。
船行三日,到得萍中渡边上,此时天色将晚,江边残红未褪,照的两岸山色似赤霞染就,浮萍飘荡,交织如烟。
当晚便要在萍中渡歇下,傅少棠少见这般江涛呜咽景象,未免有几分意趣。船家找得相识,替他照顾些个,自己却是去下船采买。他将傅少棠带到岸上,嘱咐几句,便先抽身去了。
傅少棠并不着急,便在岸上闲逛。萍中渡名为渡口,实则方圆占地并不逊于木城。只不过此地水流颇多飘萍,又是以小小渡口发展起来的,因此得了此名。
岸上热闹非常,他随意行走,渐渐朝着里处去了,本想寻一处茶聊酒肆以饱口腹之欲,未却听到女子欢声笑语。他微微蹙眉,抬头一望,却见两旁帘幕招摇,阁楼上多是浓妆艳抹女子。
那些女子见得他抬起头来,眼中现出惊艳色彩,纷纷捂嘴娇笑,手中锦帕翻飞如彩蝶,娇声唤他上楼去。
傅少棠纵是再不晓事,此刻也明白自己走到甚么地方去了。他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涉足于此种地方,未料今日竟然误入。秦楼楚馆,风尘之地,他见得一些船工打扮之人来往于左右猜测应是江边船工渔家常去之地。至于远处阁楼,雕梁精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不言不语,面色更冷,风中劣质水粉味道入鼻,登时熏得他再无半分寻觅酒肆的心思,只想快步回到船内。
“郎君,郎君,你恁的走了呀?”
“噫!我竟从未见过这般俊俏郎君呢!”
风中女子娇笑仍然不绝于耳,竟是殷殷相劝。忽而不知是谁将锦帕团成一团,直直朝着楼下人掷去。
风声中傅少棠原还以为是暗器,心中冷笑连连,劈手便带起烈烈声响,锦帕一分为二,登时如彩蝶双翅飘落。却听楼上女子讶然道:“哎呀,姊姊,她将你的帕子都毁了呢!”
他蓦地抬头,冷冷扫向声音来处。一年幼少女吐吐舌头,缩身便躲到另一人身后去了。于她身前女子目如秋水,面若新雪,柳眉微蹙半带愁,袅袅婷婷,当真不似烟花女子。
然而地上跌落的锦帕却做不得半分假,与她这面笼轻愁模样大不相搭。傅少棠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也猜不到一人反差居然会这么大。
此时那女子妙目款款向他扫来,与他冰凉目光对视,竟然不退反进,从楼上探出身来,露出一抹葱绿裹胸,眼神欲语还休:“公子何不上楼,与小女子一话春宵?”
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热烈之人,只想掉头便走,那女子却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公子掉头便走,是因我容貌粗陋,入不的眼么?”
她一双妙目含情凝涕,遥遥相望,竟似有奇特魔力,引得人只欲上前一亲芳泽。傅少棠初初抬脚,手中握着冰冷长剑,倏尔明白过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再抬头时,眼里已满是探究之意。
那一瞬他与那女子瞳光相对,竟然短短瞬间心神受惑。纵然说自己此刻太过放松,因此大意了,也没得这么快就心神动摇的道理!
那一双瞳眸,究竟是媚术,还是其他!
那女子显然是并未想到自己未曾成功,眼里闪过几分慌乱之色,被傅少棠瞧得分分明明。
先天之灵?
☆、第13章 鲛人奴
他脑海里转瞬间掠过一模模糊糊猜测,直把他自己也惊住。此刻再欲仔细一瞧,那女子却已镇定下来,与旁人瞧着一般无二。
他心中思索,浑然不觉自己此刻行为有多么怪异。于常人眼里,却是站在长街之中凝视那女子,当下便有人笑道:“公这位子,你若是瞧上了绿云,为何不进楼来,却在楼下呆站?”
却是这家妓馆老鸨一脸谄笑朝他走来,迎面胭脂水米分气息浓烈,傅少棠立时就退了半步,目光一扫,登时便让那老鸨止住笑容,讪讪站在原地。
他再一抬头,那女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方才便入了屋内。
他微蹙眉头,心里掠过些思量,最后还是喜洁的性子占了上风。当下便按捺住入楼的念头,用目光止住老鸨,径自掉头。
——却又迎上更大的阵仗。
一路上莺莺语语不绝于耳,只让他恨自己多生了双耳朵,又多生了鼻子,当真是被熏得忍无可忍。到得最后,干脆运起轻功,却险些将自己绕迷了路。最后好容易到得江边,被江风一吹,终于散了鼻端挥之不去的胭脂气息。
傅少棠停在颗柳树边站住,都忍不住自嘲,未想九幽绝域毒虫猛兽在前,冤魂厉鬼在后犹自不变色的自己,却被这娇声软语弄得落荒而逃。
渊山最顶尖的身法,却被他用在这烟花之地,真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
心里思忖着,便又想到楼上女子的眼睛。将自己也迷惑了一瞬,若不是在这烟花之地,他几乎怀疑对方身怀“先天之灵”。
沧陆上修炼者分为两道:灵修与武修,而于前者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先天之灵”。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先天里机缘巧合,灵气在身体内某一处聚集,而出生之后身体那处便自成灵窍,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相似小说推荐
-
每天都看到画师在画春宫图册 (夏氏锦年) 晋江2016.01.12完结晟王府的宫廷画师林修玉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偷偷画了不少春宫图册,而其中主角正是当今...
-
一代男后 (云若杉兮) 2015-12-07完结+番外瑾之,意为美玉,无姓仅名,独属穆龙轩一人。他生于平民家,却注定不凡,被养在深宫里。没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