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炼蛊。”
白季挑眉:“然后呢?”
关玉城表情有些意外,扭头打量白季:“我以为,听我说到练蛊,白少宫主就要甩袖而去了。”
“我为何要甩袖而去?”
“因为我还要炼蛊。”
白季笑了笑:“炼蛊又不等于作恶。”
关玉城闻言愣了一下,顿了一下,又忽然笑了起来。
白季不语,静静看着他。
“姜菱鸳也这么对我说过……”关玉城手中的头发终于梳好,从怀中掏出一截发带,动作熟练地给姜菱鸳绑上:“但是……他一边说着,一边陪我作恶。”
白季看着关玉城的动作,看来他每天都要为姜菱鸳束发,不然动作不会这么熟练,白季又想起关玉城看姜菱鸳的目光……
脑中灵光一闪!
“你要炼蛊,是为了姜菱鸳?!”白季恍然大悟。
关玉城看向白季,不语。
白季说道:“其实很好理解,关巫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作为他的弃子,现在又是阶下囚,你在江湖上已经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了。你不怕死地说出要炼蛊,若不是为了染指江湖,就是为了……姜菱鸳。”
白季说着,沉沉目光落到姜菱鸳身上:“据我所知,有一种蛊,能让尸体血肉再生。”
关玉城沉默了一会,没回答白季说的对与否。
他再开口,嘶哑的声音没了以往的邪魅,而是浓浓的悲凉,如同地牢房外的寒夜。
“那蛊叫黄泉蛊。”关玉城说,“能把腐尸恢复如初……可惜,这天下没有一种蛊,能将人的魂魄从黄泉带回来。”
“……”
“看来你也清楚,姜菱鸳已经死了。”白季冷声说道。
关玉城神色僵了一下,又说道:“我还欠他一副画像,我答应过他,要为他作画,可是,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缓缓摩挲着姜菱鸳的脸颊,关玉城的手与蓝卿的很相似,指节分明,俊美修长,很适合握剑……
“白季。”关玉城双目安静,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链,“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关玉城就是一个威胁,你不会放过我这个威胁。我是必须要死的。对吧?”
白季点头。
“正如我意,我也没打算苟活……”
因为已经活够了……
“只是,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关玉城凝视着白季:“等我履行完与菱鸳的承诺,不用你动手,我自裁。”
白季不语,不置可否。
关玉城自说自话:“也对,你可能在担心我这是苦肉计,或者缓兵之计……不过,我手中现在没有筹码,实在不知道怎么与你谈判。”
白季皱眉。没有筹码,就不能谈判……这就是关玉城的认知?
“为了让你安心……”关玉城一边说着,一边将姜菱鸳放到了一边。然后举起,手上的铁链,运足力气,猛地砸向自己的膝盖!
一阵闷哼夹杂着骨碎的声音,从地牢响起……
白季诧异看着疼得脸色刷白的关玉城,只见他此时双膝已经碎裂,斑斑血迹将他身下染得暗红。
关玉城抑制着身体的颤抖。靠双臂支撑,俯在地上喘着粗气,艰难仰起头,咬着牙关往外挤着破碎的句子:“现,现在,我走,走不了……你可,可以放心了……”
自废双膝,便是你的筹码?白季皱了皱眉。
“若你,还,还担心……我可以,再废一条……手臂……”
“不用了。”白季面色复杂。
“你,你……答……答应了?”
“我答应了。”白季道。
关玉城闻言,双臂失去支撑,身体狼狈地彻底趴在了地上。
“给他包扎一下。”白季深深看了一眼关玉城,转身离开牢房。
牢房外是幽远的寒夜,没有半颗星辰点缀,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汁。
沾上了,便洗不掉……
☆、BOSS挂了
这天早晨,关押关巫的冷清小院似乎比以往更冷清了。
以前冷清是因为这里没人居住,现在冷清是因为院子中站满了脸色冷清的众人。
白忘川站在最前面。
白季扶着蓝卿站在他身后,旁边是萧浪扶抱着关玉楼,初五站在关玉楼的旁边。
之后是一众暗卫,暗卫中间是坐在轮椅上的关玉城。
“你们,在外守着。”白忘川说着推门进去。
屋内,关巫此时蜷缩在床脚,随着房门打开,屋外的阳光照了进来,他抬起被捆绑的双手,微微遮挡了一下。
逆光中,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白衣黑发,身形削瘦,长袖轻飘,步履轻缓似是踩着彩云,衬托着周身的空灵气韵……
关巫僵直的身体似乎是动了一动。当来者在他身边不远处站定的时候。
关巫僵硬的像是一截木桩。
“关巫,好久不见。”白忘川平静开口。
关巫恍惚觉得,他心口的那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流过一道冷冽的清泉,顿时春暖花开。
关巫从知道白忘川未死的时就,就在等待着两人相见的这一日,但是见到了,他还是没出息的僵住了。
白忘川不语,静静看着关巫。
关巫终于反应回来,眼珠转了转,麻木的舌头动了动,嘴巴张了张:“你……还活着。”
口气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我还活着。”白忘川回答。
关巫嘴巴张了张,千言万语,此刻却也说不出一个字。
二十多年岁月过去,此刻相逢。一个还是如同谪仙一般,纤尘不染,一个却绳锁加身,苍老丑陋。
关巫难堪地挣扎了一下。
白忘川走上前,用剑挑开束缚关巫的绳子。
恢复自由,关巫动了动手腕,端坐起来,希望找会当年的儒雅感觉,但是适得其反。破旧的衣服,佝偻的身体,脏乱的面孔……对比面前的白衣男子,一个是天上皎洁的月,一个是地上污浊的泥。
从来不相配!
关巫狠狠咬牙,身体微颤……
“你手里有天问丹?”白忘川开口问。
关巫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说见到我便会交出来?”。
关巫再点头。
“我来了。”白忘川伸出手,直白简洁:“交出来吧。”
关巫没有回答白忘川的话。
他正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手,手指修长,指尖圆润,虎口还有微微的剥茧。
这双手一如初见面的时候。
那年春雨微湿,关巫跨上背篓去山上采青笋,脚下路滑,他一脚跌在地上,然后……然后这双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那是他恍然觉得,这双手真好看啊,比自己背篓中的青笋芽儿还好看……
目光向上,看到双手的主人……于是缘起。
“天问丹。”白忘川打断关巫的回忆,口气不冷不热。
他对谁都是这样,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当然,一人除外。季祀!
想到季祀,关巫眉毛死死皱起,“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画骨,你就没有想问的吗?”
白忘川想也没想:“没有。”
“比如当年的事情。”关巫试探着说道:“季祀背叛你的事情,白季,都跟你……跟你说了吧?!”
白忘川眼底了然。
关巫顿时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
当年陷害季祀之事,他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本以为,将季祀那奄奄一息的儿子丢给画骨,让两人产生隔阂,就一定能彻底断绝画骨的念想……谁知道,画骨竟然救活了那个孩子!还一直养在身边!
还取名白季!
更巧合的是,关巫一时失控将陷害季祀的事情吼了出来……
于是?关巫瞄了一眼白忘川,苦笑:“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
“不恨。”
“你说什么?!”关巫难以置信,惊喜地看着白忘川。
白忘川不冷不热道:“我即不恨你,也不想再认识你。”
这后面的话,就像一把微凉的匕首,扎在了关巫心脏上,不冷不热地湮灭关巫最后一丝希望。
希望,被画骨记在心上……即使是恨他!
因为,爱一个人也好恨一个人也罢,都需要用心。
但是当对一个人即不爱也不恨的时候,这人就不会占据你心灵的任何一个角落,他的存在等同于别人石凳,别人家的茶壶。实在是可有可无到无所谓。
关巫在白忘川心中的位置,就如同他人家的茶壶之流……
“画骨……”关巫摸了摸胸口,你往这里查了一把匕首,你看不见吗?
白忘川当然看不见,他再伸手:“关巫,废话少说,交出天问丹,还有七蛊散的解药。”
“天问丹!天问丹!天问丹!”关巫狂躁地抓着头发,一改之前温和的面孔,冲着白忘川歇斯底里:“你从进门句句不离天问丹!你有问我一句吗!!就连我当年的陷害你跟季祀,你也能轻飘飘一揭而过!画骨!你是大圣人吗!这么轻易原谅我了?!你该恨我的,日夜恨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没原谅你。”白忘川声音平静。
关巫顿时恢复了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