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稀里糊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一副不甚明了的样子,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唐乾,望他能讲解几分。
然而唐乾今日被高展明激得不得不将账簿送来,心里正憋着火呢。他静下心仔细想想,高展明激他的话可谓步步为营,他这个外甥从前可没有这样的心计城府,突然之间说要查账,想必是背后受了什么人的挑唆。那人不是刘大就是高天文,想是对他起了疑心,总之一定是高家那边的人在闹鬼!既然高展明要查,那就让他好好查,必须趁这个机会杀杀他的威风,若不然,指不定以后他还要怎么发作呢!
高展明到后面连账簿也不翻开了,只看账簿的封面。过了一会儿,他将账本放下,悠悠一笑,道:“做了这么多的帐,舅舅真是辛苦了。”
他这话话中有话,唐乾却没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面有得色道:“不辛苦,为了你们娘俩,怎么能说辛苦!”
高展明不紧不慢地捧起茶碗喝了一口,道:“明儿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舅舅。”
唐乾心想,高展明连帐都没看,想是根本看不懂,连如何下手都不知道。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你只管问,舅舅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
高展明缓声道:“这里的账本,好像不全吧。明儿想问舅舅,余下的账册在哪里?”
唐乾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什么?”
高展明根本就不用细看账上的内容。他只对了几个数字,就知道这里的帐全是假账。每本账簿的封面上都有起止年月的记载,他方才翻了翻,发现前几年的账本较为详细,一个月至少就有两三本,而近两年来,三五个月的帐都合计在一本簿子上了,而今年的帐则一本都没有!原因很简单,以前唐乾是要把账本送到府上来公检的,因此即使做假账也得做的细致些才是。而这两年,他已经说服了唐雪再不用把帐送来,省下了许多做账的功夫,因此做出来的假账也就粗糙滥制了。
高展明道:“如今已四月了,今年的帐,为何一本都不见?”
唐乾忙道:“今年只过了四个月,账本到年终还要合计一回,是故没有送来。”
高展明道:“寅武三年之前的账簿,一年少说也有二三十本帐,为何寅武三年之后,一年就只有两三本账了?”
唐乾面上一抽,干笑道:“明儿,你平日不理家业,因此不知其中缘故。近两年来,生意愈发难做了,再加之家中困窘,缺乏银子周转,为了保全主要的经营,我和你娘不得不卖了几处产业。田地铺子少了,账簿自然也就少了。”
高展明道:“我们家主要的产业是什么?”
唐乾道:“玉器和银器。”
高展明挑眉:“不是吧舅舅。高家当年分家的时候,为了避免兄弟相争,因此每人分得的营生都是不相冲的。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家分得的几处经营主要是香料、丝绸,接着才是玉器和银器,如何玉器和银器才成了主业,甚至为了保全玉器和银器的生意,放弃了我们原本最大的外业?”
高家最早就是靠着商贾发家的。高家人所以权势滔天,除了他们在朝堂中占据高位之外,还因为他们的经营涉及全国主要产业。安国公主管全国盐业,光这一块,就足够他吃上几辈子。而高元青生前分得的则是几处奢侈昂贵物的生意,香料、绸缎、金银器文玩全都有涉及。而在汝南的参宁侯高元兰则坐拥数处矿产,可开矿铸铜,亦是富甲一方。天下人的营生都握在高家手中,他们又怎会不权及至尊?
这下唐乾笑不出来了。高元青死的时候,高展明只有一岁。高元青一死,他们家就落败了,几处经营被高家兄弟们以“暂管”的名义收去,至今也未归还。另有不少人与他们竞争这些生意,生意的规模也被迫缩小了不少。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高元青留下的产业已从涉足全国缩减为只有京畿附近的一块,他们家每年的收入也是十分可观的。可是这些事情高展明并不清楚,唐雪是个糊涂人,自己都弄不清楚,更何况教导儿子?她一直以为家中不缺钱,在唐乾接手之前,她就已经被不少人骗去了许多产业,唐乾一来,将她哄得不知天上人间,就把所有事物都交给唐乾打理了。
唐乾一直以为,高展明连家中做什么营生都不知道,没想到高展明竟然都清楚!可他如果从前就清楚,也不会任自己胡作妄为到今日,想必他也是最近才知晓这些事的。
唐乾恨得咬牙切齿:还会有谁?高展明必定是受了高家那些人的教唆,才会布下这个局来查他!该死的高家人!他们唐家和高家结亲,他没沾上光大富大贵也就罢了,如今好容易弄些银子,高家的那些混账竟然还教唆高展明来翻他的底!
然而唐乾虽然恼恨至极,面上却半点也不敢露,只道:“明儿,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高展明冷笑道:“是谁教我的又有什么要紧?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唐乾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明儿,这话说假也不假,只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么多年过去,天下的形势早已变了,香料、丝绸等生意实在难做,近年来更是有不少人与我们争利,就说香料生意,最近京中风头最盛的香料铺子是恒源香铺,已挤得我们难以再把生意做下去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得不弃军保帅啊。”
又道:“明儿,你是不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才来质疑舅舅?舅舅这些年,为你们娘俩劳心劳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生意经营不善,是舅舅的责任,舅舅也心怀愧疚,可你若是质疑舅舅的心意,那可叫舅舅太伤心了!”
唐雪也替唐乾说话:“明儿,你舅舅待你是最好的。你在宗学念书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你冷着饿着,受人欺辱,简直比我这当娘的还要上心。”
高展明听了这姐弟俩的话,心中只是冷笑。嘴上的关心,谁不会说?重要的是,唐乾曾为他做过什么?怕是除了图谋他家的财产,其余什么也没做吧!他如今祭出亲情来唬人,唐雪会上他的当,自己可不会!
高展明道:“舅舅,你误会了。并没有人和我说什么。舅舅的一片苦心,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家中负担又重,我不想再闭着眼过日子。我只是有不解之处,才向舅舅提出我的疑问,舅舅又怎会想到那里去?”
唐乾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高展明拿起一本去年年底的账簿,随手翻了翻,看了眼最后进出流水的总额,道:“你这帐做的,似乎有些不对罢。”
唐乾又开始擦头上的汗。经过方才高展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举重若轻的态度,他突然觉得,他这外甥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高展明明明是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却莫名给他形成了一种压迫感。他忙道:“哪里不对?”
高展明道:“这账簿这是给主家看的总账,按理说,票号的存根该存在账簿里才是,为何你这一本簿子,记了三个月的进项和销项,就连一张存根都不见?这不合规矩吧。”
唐乾干吞了一大口唾沫。因为账簿不用送到府上审查,唐乾命人做假账的时候就粗疏随意了,头一年还想着去票号开几张能对应账上数字的存根附入账簿之中,以备有人抽检。可过了一两年,唐雪一次也没怀疑过他,把大权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就连去票号的心思都欠奉,让人随意抹平了账上的数便应付过去了。到了今年,连假账都懒怠做了。他原本专门找了一家票号为他的假账开票,然而款项进出十分麻烦,又影响资金流转,既然无人查证,他就没再去开过票了,哪有存根能给高展明检查?!
乾掬着一把冷汗,颤声辩解道:“票根……票根只是没存进去罢了。这两年账簿不用送到公中来,因此票根都没有存在总账中,被我存在另外的地方了。”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既如此,那就烦劳舅舅把票根送来给我对一下帐把。”
那账上确有很多疏漏,唐乾原本以为高展明不可能看得懂,因此十分放心,没想到高展明竟然真的明事理!如果高展明执意要看票根,他可就栽了。每个票号开出的票根都有时间日期的记载,还有印章盖戳,想要造假,即使困难。即便是日期造了假,开票的时间不同,产生的息钱自然也不同,只要有心的拿着票根去票号查证,发现息钱不对,立刻就能拆穿他。
唐乾这下真的慌了神,怒道:“明儿,你还说不是信不过舅舅?!你要看账本,舅舅便拿来给你看,你有什么不明之处,你问舅舅,舅舅就告诉你!可你竟然对账上的数有所怀疑,还要拿票根来对,难不成你还觉得,舅舅会吞了你们的钱?!”
他又转向唐雪道:“姐姐,你们若信不过我,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以看帐的名义来清查我?!我替你们经办外业这么多年,绝没做过半点亏心事!既然要看票根,那我就去拿来给你们看。然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们已经信我不过,我也不必自讨没趣!我把票根送来,这总掌柜的差事,你们另挑一个能堪大任的人担当吧,我明日就回中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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