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翻来覆去只拿一句老子心中有数来打发他,眼看阎素颇有点儿不依不饶,只好由着他去琢磨这些细节,但凡他说什么都恶狠狠地应答上一句‘操!’以表明自己嫌他啰嗦。
但阎素显然为着此事下过不少功夫,深知这看似油盐不进四六不通的周小王爷有个没治了的弱点,终于在他一句“事成之后,还定有重酬”,并许诺到时开了库房任由周继戎挑拣之下。周继戎终于财迷心窍,连口气都变了,软锦锦地道:“操。”算是看在库房的面子上,勉强同意了。
他允应了这件事,自然要把对方的底细问个清楚。拍着阎素的肩膀道:“你到底是祸害了哪家的良家子,那倒霉蛋叫牛粪给糊了眼睛么,竟肯随着你胡闹,也不怕把他老子娘给气死么?来来来,给老子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话说回来,你俩悄悄儿的勾搭成奸也就是了,还非得弄个昭告天下干什么,这不叫吃饱了撑着还能叫什么……”
阎素能干出找个男人成家立业这等事,也是一脸皮够厚的奇人,听周继戎这般说,也不见有什么窘迫之意,当下陪着笑道:“你这般说也没错,只是义父不比旁人,这又是一辈子的事,我是不愿意欺瞒他的。至于别的,我等如何也不关旁人的事,我当然不会四处张扬。我们的事,就连钱总管他们也不知道”他也知道这等事为世俗不容,传出去并不长脸,当然不愿弄得人尽皆知,要不然钱总管也不会想着替他制造机会收伏美人儿了。想到这儿又好言好语地央着周继戎叮嘱道:“这件事还要劳烦你看着时机同你舅舅商量,别人面前不要胡说。”
周继戎满口白牙毫无诚意地保证道:“老子从不胡说!”
阎素同他打了这会儿的交道,觉得他口花花的什么话都敢张嘴就来,就没有个不胡说的时候,亏他有脸说这话。
但他此时有求于周继戎,也就只作不知地不去计较这点旁枝未节了,转而道:“至于他,嗯,他家上头也没什么长辈了,这事他自己便能说了算。他性子有些不同常人,人却是很好的……”
阎素与阎焕时不同的性格,阎焕久在军营,时间长了,言行举止间总有股端严肃穆律人克已的气质。阎素倒是显得亲善随和,能言善道见人就熟,说话间总带着三分笑意。但此时提起那个‘他’字,语气不知不觉便又更放缓柔和了几分,就是脸上的笑容也有所变化,说不上是那儿有大不同,但让看到的人觉得他仿佛是打从心头的快活起来。
周纪戎本就生得一双贼眼,查颜观色几乎是他的本性使然,根本不需刻意费心,一个不慎把他这点出息瞧在眼里,只觉他笑得无比荡漾,恶心巴拉的说不出那儿怪异,光是瞧了几眼,竟叫自己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连忙转开眼不愿再瞧阎素这玩意,默默地安抚着手臂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一边听着阎素讲述,挑自己在意的方面听了一耳朵。
不一会儿的工夫倒是弄清楚了。原来阎素勾搭上手这人出身于退隐的江湖世家,早几代便在榆岭行商,真论起家底来要算是榆岭数一数二的大户,只是行事低调不为人所知罢了。眼下这庄园就是其下的产业之一。阎素不愿欺瞒其父又没胆亲自去把话挑明,这才想互要迂回地走周继戎这路子。这人知道了他的打算之后倒也大方,也不管他和周继戎还连面都没有照过,那笔厚礼还是他出的,而且还将这庄园的所有任凭阎素处置动用,若是不够,只管开口。
周继戎从钱总管那儿偷听来了一耳朵,眼下对照着阎素的这般说词,琢磨着这大约就是觉得与阎素不分彼此,这意思便表明我的就是你的。
这人家里财大气粗当然是肯定的,可财大气粗还在其次,关键是还要这人舍得。这般还没过门呢,嫁妆就能这样任凭阎素挪用,更别说这事成也不成都还在两说。
周继戎被这等气魄震住,一边在心里暗骂着这两人完全就一对败家子,一边又暗暗眼冒绿光地羡慕嫉妒恨阎素的狗屎运气。居然能找到个这样的人物,有钱又大方!从这事看来对阎素也算是百依百顺!听阎素说他有点儿天生的小毛病,言语不甚利索,因而话少一些。可这这周继戎看来算什么毛病,话少才好呢,他最不耐烦的就是那些女的整天嘤嘤嘤嘤地在他耳边说话。
至于这人的长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男人也不靠脸吃饭,只要他与阎素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长什么样也不关别人的事。
而在周继戎臆想当中,他已经给这人配了一张圆圆的饼脸,正中一张方正大口,鼻子眼睛眉毛什么的统统都省略,活脱脱就是个铜钱的模样。
他这时也就是感慨惆怅一番,还不忘重点地道:“……这事我看着办,你说话可得算数。对了那礼单,明天记得先拿来给老子瞧瞧。对了我有手下就在这附近,麻烦你派人找一找,帮我报个信。”心想这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夜长了恐怕梦多,现在小白应该已经带着人赶到了,老子趁着人手,先把现成的东西卷了就走。缺了的回头还得叫钱总管照单给补上。
阎素对他这种还没办事就先收定金的卑鄙行径也不敢抱怨,当下点头应下。又转过话头道:“正好他就在离这不远之处,不如我也把他找来,请你见一见面?”
这庄子里做事利索,当下两人各自提笔写了封书信,立即就有人取了信件趁夜就送下山去寻人。
送信的人地头熟有近路可抄,周继戎又猜对了阎焕等人果然去了镇上,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信送到。而那位合当长了张铜钱脸的庄主也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第二天却是阎到港这一拨人先行赶到。
第67章
阎素其实是个伶俐人,撇开他这见不得人的终身大事不谈,别的方面还算是十分的知情识趣,极为懂得如何查颜观色顺着别人的心意说话。
周继戎虽谈不上和他趣味相投,但能有一笔意外的进账,阎素又小意周旋,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愉快。
正午时正与他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查对单子,听得一大群人脚步声勿勿往这边过来。
抬眼看时,钱总管领着阎焕走在前头,一路不知正说着什么,而阎焕面沉似水,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身后呼啦啦的好几张熟面孔跟着。
周继戎晃眼一看,方真和白庭玉赫然也在其中。他喜出望外,也顾不上理会阎焕,跳下椅子一溜小跑着过去,压着声音低声道:“小白小白,你看看,老子都弄到了什么好东西!”一边就要把手中的单子献宝似的举给白庭玉瞧。
他神色还算镇定,但飞来横财委实令他心情愉悦,一张脸上压不住的满是笑意,神彩飞扬赏心悦目。
白庭玉记挂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便是昨天夜里收到他的消息,可周继戎也没有想过要体会旁人殷切焦急的心情,信上三言两语说得简单而省略,只提到自己已经找到了刘李两人,又碰巧遇上了阎焕的兄长,让他们随着送信的人一道来一趟。
送信的人找到镇上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既然周继戎一行人安然无恙,夜里山道难行,也就没有立即摸黑上路的必要。
白庭玉纵然焦虚不安,但他自知心中这番忐忑还因为有隐密的情感在里头的缘故,只得强自按捺住了,也不好强拖着众人非要连夜就走。但没有真正亲眼见着周继戎本人,心里到底还是百般牵挂着,这一夜辗转,竟是没怎么合眼。
这时见了周继戎活蹦乱跳没心肺的样子,原本一颗空空荡荡的心才瞬时落到时处。皇帝将他明升暗降地贬谪到地方的用意,一方面是实质上的分隔两人以杜绝某种可能,另一方面也有着某种明晃晃的警告意味,白庭玉只知日后只怕想见上那人一面也是困难,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见上面。仅仅是那么一眼,他心里的满足与莫大的幸福感便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他在目光里悄悄藏着不为人知的贪心,一时几乎是连眼也不忍心眨上一眨。周继戎问他的话他虽是听到了,但那些东西比起眼前这人来又算得了什么,他思绪不舍到转到别的方面上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他从前应该不是这么个反应,周继戎正在兴头上,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随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刚刚又低下头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再次把目光移到白庭玉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迟疑道:“小白,你似乎看着好像是瘦了?上次的伤还没有好么?脸色看着也不好的样子。”
他虽然曾经得知过白庭玉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心思,也弄明白自己哥哥为什么跟小白这般的过不去,可小白打也挨了人也被贬到这小地方上来了,他自己又没真对小白动过兄长担心的那种心思,于是从小白被打发出京之后,他便大而化之地觉得这事已经算是揭过去了,面对小白时心中也十分的坦荡得很,本能的仍和从前一般的亲近,完全没去想要避一避嫌什么的。
他脑子里边情爱那根弦到现在也没怎么长好,自然也不会想到为情所困因而衣带渐宽的方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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