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劲烽本就在装模作样,闻言趁机下了台,却是怒目而视:“以后少他娘的乔张做致!更不许巴到我身上来,老子的清白被你毁完了!易镡,你守着他,这事儿没解决之前,不许被任何人知道。”
他憋着气摔门而去,径直去了船尾伙房,厨上总管正在往下发派兵士饭食,虞劲烽一头扎进去:“今天饿得格外早,我的午饭呢?”
总管见他竟然亲自来拿饭食,不免吃一惊,忙摇头摆尾迎上来:“在这里,正准备给将军送过去。”
虞劲烽道:“不用送了,我自己来拿。”随着他走到灶前,见案上一般模样两只食盒,唯有左边把手上系了红绳,右边是绿绳。他指着那两只食盒道:“我曾说过让那个囚徒和我一般份例,都在这里了么?”
总管道:“是啊是啊,遵从您的吩咐,的确一模一样的份例,不过为了区分开,用绳子给做了记号。红的是将军您的,绿色的是那个囚徒的。”
虞劲烽冷着脸道:“既然一模一样,又为什么要区分?”他随手拎起了右边系绿绳那只:“我就随便拿一个好了。”转身出门而去。
那总管倒也没敢说什么,满脸恭敬地目送他离去。虞劲烽一路穿过船只一侧信道,才拐到前舱入口处,侧面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竟往他身上撞来,虞劲烽本可躲开,却偏生由得他撞,于是“咣叽”,那人不但撞飞了他手里的食盒,且自己踉踉跄跄跌出去,差点摔在船舷之上,被虞劲烽一把抄回来,抓在手中看了看:“阿暑?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阿暑惊慌失措地看着翻撒一地的饭菜,忙上赶着去收拾,一边道:“烽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走得快了些。你这饭撒了怎么办?我再去给你做一份,你等着我。”
虞劲烽站在船舷边,看着忙忙碌碌的阿暑愣了片刻,忽道:“不必再做,你把这些收拾了就好。”
他回转自己舱房中,把门上了门闩,任谁叫都不开,待熬够十二个时辰后终于出关,带着易镡亲自去明染船上请罪:“禀报小侯爷,属下无能,未能查出谁下的毒,请责罚。”
明染斜着眼觑他片刻,终于道:“呵呵,那就打吧。”
阿宴带着行刑的兵士扛着军棍过来,又进舱室请示道:“少爷,打多少?”
明染道:“不拘多少,照死里打。”
第47章 第 四十七 章
虞劲烽脑袋中嗡一声,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生这船上连个求情的人也没有。他沉着脸主动去受刑,易镡这阵子和阿宴背地里下死里套交情,私交倒颇为不错,于是在出舱前拼命地给阿宴使了几个眼色。
阿宴平常傻乎乎的,这会儿却忽然开了窍,忙问道:“少爷,他们二人是犯了死罪吗?”
外面噗通噗通开打,明染神色淡漠端坐在长榻之上,把手中一本书慢慢合住了,片刻后侧头瞥了阿宴一眼:“那倒没有。只是他既然想替别人死,我又怎么能不成全?”
阿宴一头雾水的,又不能真看着两人被打死,他也不擅长求情,只得试探着道:“少爷,他二人说不定上有八十岁老母,莫若先少打些,给他二人个思过悔改的机会如何?若是真打死了,可就真死了,真死了,就彻底没这俩人了。”
明染听着想笑,于是拿衣袖掩了半边脸,转头望着舱壁,终于道:“你坐下,听少爷给你慢慢儿分解。”
阿宴哪里敢坐,惶惑不安看着他,明染慢吞吞地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纵然给了他机会,他也未必能开窍,说不定下次脑袋一晕,就接着犯了,仗着伺候过你家少爷几次就有恃无恐,还妄想着次次都有人说情,说情了我就得看脸面饶了他。因此总得叫他吃点教训,记得牢靠,以后才会掂量出轻重来。”
他侧耳听听外面的声响,又道:“而且,兵士知道不是真心要他们的命,也不会打太狠。你听这声音,响而不闷,不过是些皮外伤,纵然打个百八十下,也死不了人。上次打你,虽然疼,但是你觉得筋骨有碍吗?”
阿宴红了脸,支吾道:“可是我听着……听着,怪惨的……”
明染算着也打得差不多了,于是摆摆手:“那就看你的面子,停了呗。”
阿宴一阵风地冲出去喊停,虞劲烽和易镡本来咬着牙不出声,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打他们的兵士也没敢下狠手,两人还是动弹不得地伏在担架上被抬回了舱房。易镡待离了明染那船,才敢在担架上压着嗓子呼天抢地:“老大,我冤啊,我冤啊,我明明是个尽忠职守的人!你看这海上风浪不停,说不定待会儿就六月飞雪了,就是因为我冤啊!”
虞劲烽默默地转了头,装听不见,心中只觉得悲凉。他属于易起热体质,受不得伤也受不得气。是晚果然起热了,又因为棒伤不能随便翻身,不禁烦躁异常,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结果天未明,又被一阵抽泣声惊醒。
马贼头子不禁长叹一声:“你来了,说吧,为什么给他下毒?”
阿暑哭得娘们儿一般梨花带雨的:“听说那次你受重伤就是他下得手,偏偏明小侯爷让你对他以礼相待。我实在是气不过,就悄悄给他下了点东西在饭食里。烽哥,其实我下得很少,吃不死人的,他在装样子而已,难道你没看出来?”
虞劲烽道:“你下了什么进去,你怎知吃不死人?万一死人了呢?”
阿暑急道:“不过是金钱鱼和蓑鲉的鱼鳍,我问过来送鱼的老渔夫了,也有人误吃的,都救了回来。当然也有救不回来的,那是因为吃得太多。我下的不多……我觉得他死不了,就是给他个教训,其实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个阶下囚……”
虞劲烽一拍床板:“你闭嘴!”
阿暑被惊得一跳,果然乖乖闭了嘴,虞劲烽却又无声无息的,良久方道:“这事儿怪我,这么多年也不知你流落何处,经历了什么,重逢后又忘了教导你。这里你呆不得了,明天让人送你回云京,乖乖在虞家大院等着我回去。”
阿暑大惊,往前扑上他的床沿:“我不回去,你不能送我回去!烽哥,烽哥,我好容易才见到你,我错了你说给我听,让我改了就是,你不是说我没人教导吗?以后就由你来教导我,我一定听你的话!不行你打我一顿也可以,就是不能撵我回去!”
虞劲烽冷冷地道:“你不回去,不怕明染杀了你吗?他本来就不待见你,你再这般闯祸。”
阿暑紧抓着他的手臂,手却微微发抖:“他不会杀我的,有烽哥在他不会杀我。我知道你跟他……”他看看虞劲烽脸色,大着胆子接着说:“他总得给你点面子吧,如果真杀了我,那就是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烽哥又何必对他死心塌地?”
虞劲烽闻言,本就屁股疼,全身疼,这会儿又觉得脑门儿要炸开一样,两边太阳穴崩崩跳着疼,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摸着。
阿暑讶异:“烽哥,你在找什么?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虞劲烽道:“找把匕首,我想自尽。我实在无颜存活于世,你不用拦我了。”
阿暑顿时大惊失色,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烽哥你听我说,只要你答应我留下来,我以后再也不做违背你心意的事情。其实就是这次,我也真没打算让那叶之凉死,我明明身上带有至毒之物,都没给他用。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真的!”
虞劲烽被他惊得“吱棱”一下彻底清醒,一时也顾不得死了:“什么?你身上还另有剧毒之物?是什么?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阿暑见他声色俱厉的,吓得往后退一步,虞劲烽欠身而起,将他一把抓了自己身前,按在榻上:“拿出来!”
阿暑只得哆哆嗦嗦扯开胸前衣带,颈中一根玄色皮绳上穿了个荷包。他从荷包里取了一模一样两颗宝石出来,鸽卵大小,一为紫色一为蓝色,璀璨艳丽光彩交织,黄金做镶托:“这是我娘在高昌都城所得,据说是高昌王族流落在外之物,为千年传承至宝。蓝色名为‘沧浪水’,紫色名为‘巫山云’。这上面的金托子是盖子,不过我没有打开过。有关这两块宝石,传说很多,但实则就是两种互克互生的至毒之物,一种恰恰能化解另一种的毒性。”
虞劲烽凝目看了片刻,郑重地道:“交出来,烽哥替你保管着。”
阿暑急道:“我不,这是我娘给我的,不能给别人!”
虞劲烽听到他提到苑小索,也的确不好下手狠夺,只得换个方式循循善诱:“要不你给我一个也行。若是小索姨母留下的,那肯定我也有份儿嘛。不信你去问问你娘,看她肯不肯分我一个。”
阿暑道:“我找不到我娘,没法子问。”
虞劲烽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按住他将巫山云强行夺了过来:“这个我替你收着!”
阿暑急道:“烽哥你还给我,我保证不拿这东西害人。这是我娘给我的,你想我舍得轻易用吗?”他要从虞劲烽手里拿回来,虞劲烽按着他不放:“我只是暂时替你收着,你安分点!你别乱动,碰着我伤口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