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本也是看准算好了出来的,在和狼的殊死搏斗过程中,他百发百中一箭一头,最后眼看只剩了几头母狼,干脆将弓箭一收,和身扑了上去。一头狼来不及躲避,被明染手中长刀从肛门直插进去,惨嗥声惊天动地,血腥气在雪地中蒸腾而起,冒着袅袅的白烟。
明染凑上去深吸一口,正享受那酣畅淋漓的快感,却忽听得周边风声又起,原来从山谷两头分别又冲过来两群饿狼,将明染夹在了中间。
狼群循着血腥气冲来,顿时红了眼,饥寒交迫的岁月,纵是同类尸体也可做饕餮盛宴,可惜中间杵着个一看就很碍事儿的人。两群狼在头狼的低嗥中狼视眈眈逼近明染,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打算先干掉他。
明染左右看看,心中微惊,北侧是那被他命名为“英雄”的头狼,此狼年轻气盛凶狠勇猛。南侧却是被他命名为“奸雄”的头狼,此狼一只独眼老奸巨猾狡谲多变。至于还有一头名叫“枭雄”的头狼,已经被他变成一张狼皮卷住收好,准备将来带回云京去。
这一刻的明染十分疑惑,英雄明明应该在山北,奸雄明明应该在西南,怎么不约而同到这里来了呢?
但人家来都来了,他也只得抖擞精神应付,同时估量一下形势,将颈中悬挂的一枚玉质短笛叼入口中,打算呼叫在附近的冯暖带人来帮忙。
短笛响了一声又一声,却无人回应。明染微一愣怔,这莫名其妙越界的狼群,这周遭突然安静肃杀的气息,久呼不至的冯副将,让他的疑惑一点点扩大,但容不得他多想,狼群在一步步地逼近,危险迫在眉睫。
明染将心一横,想来只能挑战一下自己从前的杀狼记录了。
虞劲烽带人潜伏于山上暗处,看着明染一人应付两群狼,在腾挪躲避间伺机出手,将弓箭耗尽后又拎刀上手,杀得狼血飞溅尸横遍野,最终竟将两群狼宰杀干净,却在最后一头狼倒下之时,同时瘫倒在一块大石上。
虞劲烽端详一下,确定他这会儿已经斗志衰竭,于是吩咐道:“下去吧。”
明染右手臂上鲜血淋漓,是被一只狼爪子给挠的,料峭冷风吹来,汗湿的衣服冷冰冰粘在身上。他很困难抬起手,再次开始吹短笛。他已经精疲力尽,不能不求援,冬日的饿狼太凶残,若是再来一群,就只有等死的命。笛声在空旷的峡谷间来回回荡,五长三短不停重复,单调而尖利。
片刻后,明染缓缓抬头,将短笛收了起来,狼没来一只,倒是招来了一群人。他环顾身周逼近的人马,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端坐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身材颀长,一脸乱糟糟的胡须遮掩五官,唯可见双目狭长,眼瞳奇异地带一丝碧色,深褐色的长发微微卷曲着散于肩头。穿谷而过的冷风吹得他玄色大氅烈烈飞舞,飘摇成一面旗帜。
明染看着这个面目模糊的人,眯着眼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你们是谁?”
虞劲烽道:“回去跟你说。”手中一根套马索甩出,挟着劲风直套向明染头颈。他骤然出手,明染只得身形稍稍后仰,单手抓住了长索,正准备拼着最后一把力气跟他较量一番,无奈数十根套马索铺天盖地套过来,马贼们绑票抢钱熟极而流,组成一张天罗地网,将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明染左右环顾,拧眉不语。虞劲烽道:“别看了,这就跟我回去,有帐要和你算一算。”
明染来不及辩解一句,嘴就被一块布给堵上了,接着又被人胡乱捆绑在一匹马上。一干马贼随之纷纷上马,虞劲烽顺手拔了几枚羽箭,拈在指缝间看了半晌,一声轻笑:“做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啊,可惜这重量粗细出箭劲道却没什么改变,算是换汤不换药。你想隐瞒抵赖,当别人是傻子么?”
他收起羽箭权作铁证如山,又道:“把狼也拖走,这狼皮无有损伤,值钱得很。娘贼的,便宜不死这小子!”
一路耳边风声呼啸的,马队疾行带起的雪沫子夹杂着寒风,刺得明染双颊生疼。一群人穿过几处戈壁和山谷,忽然间,前面带路之人勒紧马缰绳,停住了。明染身下马匹跟着驻足不前。
众人正处在两座雪山所夹持的一处山谷之中,四下里雪山寂寂空无一人。明染抬头四顾,在西北联军中数年的历练,让他对周遭细微变化之感十分灵敏,只觉得天地间肃杀之气大增,连风也变得越发凛冽起来。片刻后,不出所料,先是地皮微微颤动,接着前方出现一批人马,乌压压足有四五百人,各执兵刃,堵住了去路。
明染看了看,一个也不认识。再看看虞劲烽,看不到他须发掩映下的脸色,只看到他嘴唇轻轻抿了起来,这实力悬殊的确太大了些,难怪他也紧张。虞劲烽反应很迅速,低声道:“退。”一百多人前队变后队,迅速向来路退去。对面首领一见,舞着长刀策马边追边叫嚣:“你小子有胆量跟我抢媳妇,没胆量正面干一架?有种的别走!”
虞劲烽:“蠢货,呸!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一扭头,义无反顾地走了。
一干人急匆匆才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前方传来几声惨叫,竟是打头阵的几人中箭落马,马队登时有些混乱起来。虞劲烽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招呼属下稍停,见前方不远处有人挡住去路,两边高坡之上,更是各有数人张弓搭箭对着这边,只等着诸人自投罗网。
他无奈苦笑道:“大舅哥,你怎能这般待我?有话你就说,小弟我必定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鸣翠域少东家堵在谷口处挥着狼牙棒冷笑不止:“谁是你大舅哥?从阿翠死的那一刻,我就和你恩断义绝。我要你的言听计从做什么,只要你一死,胭脂山八百里山川自然就是我的!”言罢随着他狼牙棒往下一挥,第二拨羽箭如蝗而至,冲在前面之人来不及后退,纷纷落马。
虞劲烽迅速衡量局势,知道自己今遭是中了暗算,原来他只顾着螳螂捕蝉捉明染,却不料到还有黄雀在后打算捉他,而且是两大势力前后围追堵截,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之下喝道:“弟兄们冲了!杀出去就有活路!”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众马贼不用他说也知道,发一声喊,各执兵刃冲上去,可惜抵不过对方人多,又被羽箭又无情地射回来,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在当地。
虞劲烽在后面拧眉看着,随着人手折损和身后另一波人马步步逼近,呼鹰堡诸人不复适才之凶悍,阵脚混乱起来。他面沉如水,伸手提起马鞍上一柄长刀,斜斜握于手中,喝道:“你们让开!”尔后打马向前,却在经过一个人身边之时,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气极大,他连人带马被踹得一歪,虞劲烽伸手拢住马缰绳,侧头看去,竟是被捉来的明染,嘴里塞着布巾,身上缠了七八根套马索,绑缚得双臂动弹不得,唯一能活动的腿却依旧不安分,竟然在两匹马擦身而过之时借机作怪。
他忿怒之下,一刀从明染头顶虚劈过去,斩断他几根凌乱乌发:“你小子做什么?对,你就是罪魁祸首,你他娘的不踹我,我还把你给忘了,这就把你先送过去再说!”
明染对那凌厉的刀锋视而不见,只狠狠瞪着他,呜呜几声,传达了自己要说话的意图,又对虞劲烽眨巴几下眼睛,侧头看了鸣翠域少当家一眼,示意他不要轻易过去。
虞劲烽盯着他忽闪忽闪的羽睫,正思忖着这算不算眉目传情,忽然惊觉他眼中的寒光,于是倾身过去,将他口中巾帕扯掉,明染道:“人家想要你的地盘,你送什么都没用,最多会宰了我,接着再跟你干架。”
虞劲烽道:“我自然知道,可是如今我没办法。”
明染道:“怎么没办法,找援兵。是谁引走了冯将军?让他们都过来。”
虞劲烽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引走了冯将军?”上下打量他一番,反身冲着一个手下吩咐道:“放小鹰。”十几只苍鹰从马背后应声而出,脚上均套上清一色的红色脚环,纷纷投苍穹而去。他复又回身瞪着明染:“都是你闯的祸,你知道吗?”
事到如今只能先装傻,于是明染一脸茫然无辜之色:“你我素昧平生……”
虞劲烽:“还在装模作样!你真不认识我?你害得我成了望门鳏,夜夜独守空房,你小子晓得独守空房是什么滋味儿吗?”
明染道:“独守空房我当然知道,你先说说什么叫望门鳏吧。”
虞劲烽看着他,眼光渐趋凶狠,明染忙道:“如今我等状况,难道不是先应付眼前危局,想法子脱困再说?”见虞劲烽沉默不语,只得接着提醒:“须得找一妥当之地,拖延到救兵到来。”眼光在周遭来回梭巡一遍,看准了一处山坡,示意给虞劲烽看:“我觉得那里比较妥当,快些退过去。”
虞劲烽冷笑一声,命令诸人往他所言的山坡上退去。那山坡上怪石嶙峋斑驳杂乱,倒是恰好形成一处天然的屏障,可暂避一二。
而两路人马随着虞劲烽向山谷上退却,终于汇合成一处,虞劲烽的前舅哥和五指山的大当家胜利会师,两人相对淫笑几声,五指山大当家一伸手,勾上了他前舅哥的肩膀,顺势又捏一把腰:“几日不见,你别来安好?我可想你想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