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凉反身凑到闻人钰身边,将双胞胎一左一右挟起,笑道:“来了来了,宝贝儿们,叔叔带你们飞一个!”果然带着两人一阵风地飞走了。这厮被训斥了反倒一脸喜滋滋的笑容,可见是个天生的贱骨头。
闻人钰只和阿筳一并恭候在渔船之下,直到琉璿替明染去了拔除金针,明染待行功完毕,起身试着走几步,虽然功力恢复只有十之一二,但比之前两天的手足酸软强了许多。于是闻人钰过来请罪,一脸羞愧自责之色:“都是属下不好,沉湎于颓丧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以后定不会再如此。明泱号那边驻守兵士恰好是属下从前旧部,此地太过疏简,还请都指挥使这就随属下过去。”
明染对着他摆摆手:“知道明泱号上是你我就放心了,你带我小舅父他们先过去守住明泱号。我想先去城门口看看,阿筳谢诀随行即可。”
闻人钰带着众人赶往擎天域中的明泱号。明染则和阿筳和谢诀赶往东曦门,那十二个云鹰侍卫自也要紧紧跟随,随时履监督之职责。
阿宴已经将二三十个铜制令牌分给雍江侯府的侍卫们和谢诀的一部分亲兵,专做入城带人和来回领路之用。倒是有许多人走投无路之下纷纷跟着他们来了,大半是六姓族人及许多官员的家眷等,也夹杂许多家有幼女,怕遭了劫掠凌辱的百姓。
但众人一见到城门口的明染,不免犹豫忐忑惊慌失措。明染不得不一遍遍耐心解释:“我并没有阵前倒戈做叛国之举,只是出了一点意外,我真的不骗你们,快些跟着我的侍卫走吧。”
只是除了六姓中明染的亲戚,余下之人中有的相信,许多人却是不信的,若不是忌着明染从前的恶名,恐还会有唾弃怒骂之言。只这些人纵然不随侍卫前去,却是无处可去,进退两难挤在城门口,形势越来越混乱。明染算着时间实已非常紧迫,忙命阿筳去明泱号将钟栩带过来,想小舅父虽然有些不着调,但为人一贯很好,此时应说得上话。
果然钟栩比如今的明染更具说服力,言辞恳切一番劝说,总算劝得大阪人都跟着带路的侍卫走了。
明染苦笑一声,伸袖拭去额头冷汗,叹道:“如今我竟百无一用,连小舅都不如了。我不如还是回去吧。”一转头间,却见一个碧色衣衫眉目如画的少女,从城中一路奔过来,慌慌张张赶到城门外,抓住一个侍卫就急匆匆问道:“这位大哥,我听说这边可以出城,说是有人接应着能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有见到我的家人吗?”
明染忙接口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那少女转头看向明染,却仿佛见了鬼一般,瞬间睁大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还有些莫名的伤心恼怒,接着一转身竟向着城里狂奔而去。明染伸手摸摸自己脸颊诧异无比:“我很难看?竟把你吓成这般模样。”却忽看到那姑娘左手臂少了小半截衣袖,想是混乱中不小心扯破的,如雪皓腕上,赫然系着两枚深翠色的翡翠小鱼。
他心中一跳,忙往前追了几步:“萧姑娘留步!并未见你家人出来,你可在此等着,我让人去找。”
萧翡月身形一顿,背对他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找。”明染紧紧尾随,接着劝说:“城里很危险,你孤身一人,如何能再涉足险地?你随我回去,我会妥善安置你。”
萧翡月终于站住了,却并不回头,片刻后道:“我大哥教导我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做人要有骨气,我不跟你去。”
明染道:“从前都是我的错,姑娘若不嫌弃,我们可重缔姻缘。”
明染并未见过萧翡月,萧翡月隔着帷幕屏风什么的偷窥过他几次,因此认得他。未婚夫人品出众举止湛雅,她也曾背地里欣喜得意无比,但今日着一条蔽旧布袍的明染瞧来实在有些落魄,虽然两人已经算是没什么干系了,可少女稚嫩而温柔的心中,却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倍觉心酸。她轻笑一声,敛袖掩面低声道:“真不用了。我知你如今处境难堪,我不给你添麻烦,你有这份心意就好。”言罢接着往城中而去。
明染却不肯放弃:“你莫要不听劝告,城中真的很危险,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纵然我给不了你别的,难道还不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不离不弃紧紧跟随,眼见得要到城门处,身后的云鹰侍卫亦步亦趋跟上,提醒道:“明小侯爷,云将军有令,您不能再踏入云京城池一步。”
明染只得驻足不前,忙叫谢诀过来:“你去把那姑娘追回来,她是萧翡月。”
于是谢诀带着数名亲兵一阵风地追进去,明染怔怔望着城门,一时间竟是百般滋味难言。
今日的云京城中,似乎比前两日更加混乱,乱纷纷到处都是仓皇无比逃命的人,街上不时有苍沛国兵士一队队跑过,嫌弃那些人碍事,就恶狠狠拿长兵刃驱逐到一边去,激起一阵人喊马嘶儿哭娘啼之声。
这一片混乱中,谢诀错眼间就失了萧翡月的踪迹,不禁有些着急,忙随手拉住一位躲在墙角的老者询问是否看到有个绿衣姑娘从这里过去,那老者道:“小哥你找人?这兵荒马乱的去哪儿找!还不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听说皇宫被攻陷了!”
谢诀惊得五内俱焚:“啊?那我姐姐姐夫……”他丢开那老者,茫然又往前追了几步,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忽见前面一群人扶老携幼狼狈而来,看衣衫质地甚好应是官宦人家,他抢上去问道:“诸位留步,我听说皇宫被攻陷,是真是假?”
这其中倒是夹杂了几个明白人:“不是被攻陷,据说是国主下令开了南宫门,令皇后太子带大批宫女出宫,迷惑敌军耳目好借机出逃,结果皇后和太子被捉了而余人依旧没有逃出来。也不知现下如何,只知道快要封城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谢诀再次失色:“国主他……他竟连自己妻儿都不要了?”
萧翡月并不知谢诀追了来,却已跑到一处名曰联珠楼的九层佛塔之下,本是云京东城最负盛名的建筑。原是她在路上偶遇几个姑娘,说是这楼中的女主人有护院有家丁,可暂时收容无处可躲的姑娘暂避一二,她走投无路的只得跟了去。
果然有一个云髻高耸的紫衣女子带着两个丫鬟及一众家丁站在楼门首处,招呼女子们纷纷避入,言道既然同为女子,就该在危难之中互相帮扶。萧翡月茫然随着一群人进入楼中,楼下几层早已挤满避难的姑娘们,她只得一层层往上走,待上到第七层,果然人少了些,却见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容颜绝艳神色惊慌,却是有些脸熟,萧翡月迟疑着,试探叫道:“谢皇后?”
那小谢皇后是和自己的大宫女临出宫前换了衣饰,大宫女替她被苍沛国俘虏了去。她出宫后趁乱躲躲闪闪碰巧来到这里,见被人认出,也就不再遮掩:“你是相国府的萧姑娘?你……”她忽然咬牙道:“就是你未婚夫先行阵前倒戈,才害得我们到这般地步!”
萧翡月输人不输阵,冷冷道:“你胡说,我未婚夫没有叛国,他就在东曦门处往外救人。倒是你,都说你是红颜祸水,哄着国主荒废政事,花费了大批的钱财陪你玩乐!”
小谢皇后被戳了心窝子,忍不住以袖掩面,哽咽道:“我如何就红颜祸水了?我最后所有的妆奁都捐了出来。至于他们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我一个深宫女子怎能得知?”
却听门首处有人击掌赞叹,一个女子声音不紧不慢道:“ 不成想我今日倒是钓了条大鱼。皇后说得好!你的确什么都不得知,你只知衣食用度极尽奢华,彻夜饮宴纵情歌舞,至于百姓的艰难困苦,你又哪里知道呢?”
那守在楼下门首处的紫衣女子不知何时上来了,温言软语浅笑嫣然:“我名董香籍,是霓裳河畔胭华书院的老板。我夫君就是因为国主强征宅院修建寺庙为你姐姐祈福,最后被一把火烧死,逼得我家破人亡流落风尘。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报应,你也莫要怪罪这个怪罪那个,你们两口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目光缓缓梭巡楼中,一干女子情知状况有异,吓得做声不得。
董香籍拊掌笑道:“瞧你们一个个吓的。原来云京女子空有一副皮囊,却半点胆气皆无。你们且等着,苍沛国兵士们得了报信,马上就要过来。我要把你们做为敬献给苍沛国的大礼送出去,到了平京后,做奴婢还是做娼妓,就看你们的运气了哈哈哈哈。”
小谢皇后哆嗦不止,萧翡月瞬间脸色惨白,强撑着道:“我们纵死也不做……做……”
董香籍瞥她一眼,缓步走到面临长街的窗口处往外看了看,轻描淡写道:“富贵人家的女孩子穷讲究可真多,还挑三拣四不做这个不做那个的。既不想做,那就跳楼保节,若真敢跳下去,我也就真心佩服你们。”
萧翡月盯着她背影,眼中如要冒出火来,忽然冲了上去,一把将董香籍推向窗边,她跟着她大哥萧玄霓也曾学过几下子花拳绣腿,虽没什么用,却比董香籍略强些。董香籍大惊之下,怒叫道:“死丫头你做什么!”一边使力挣扎,萧翡月却只管死死抓住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