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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沧海 (俞洛阳)


  正秋风清冽月明如水,三秋桂子十里熏香的好时节,凝江域水域纵横,菱茭繁盛芦苇丛生,木叶的清香一阵阵袭来。驻营地到处充斥着将领兵士们轰饮之声,随清风萦绕徘徊直上云霄。待酒过三巡,两人也循着礼数把诸位将领都打发一遍,虞劲烽笑盈盈地替明染掰了一只螃蟹递过去,看着他道:“小染,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赏月。”
  明染道:“好,我们去我的船上。” 他的船上只留几个贴身侍卫在船尾守护着,便在这船头再开一席,唯三五蔬点数坛佳酿,两人对坐而饮。
  待酒至半酣,虞劲烽起身挤到明染身边坐下,伸手搂了他的腰,在月下细致端详他眉眼片刻,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一腔温存喜爱之意如凝江域连天阖地水光无边,满满地荡漾着,似乎要溢出来。他握了明染一只手不住搓揉,嘴上却忍不住抱怨道:“小染,明明我比你生得好看,可为什么在庐州之时,那靳端阳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还夸你却不夸我?”
  明染模糊笑道:“我哪里知道,许是他老眼昏花了吧。”
  虞劲烽轻哼一声,语气有几分委屈:“可是我却不服气,对你嫉妒得很,适才忽然想起此事,气得连螃蟹都吃不下。你得哄哄我。”
  明染道:“你的心眼儿约莫有芥子大。好吧,你说如何哄。”
  虞劲烽郑重其事道:“明明有芝麻大。今晚你听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
  明染闻言斜睨他一眼,目中含笑如水波潋滟:“哪一次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可有多说过什么?”
  虞劲烽仔细回思,除了第一次自己下场凄惨善后不良,尔后还真是几乎没有,他不禁怔怔出了神,片刻后喃喃道:“其实你待我很好,只是人心总是不足,你好歹宽宥我。”
  上好的桂花陈酿,饮时不上头后劲儿却极大,喝一口下去如蜜般浓厚香淳,且暖彻五脏六腑令人舒适惬意。虞劲烽含了一口酒,俯身吻过去,将酒悉数渡过去,低声道:“就从这儿开始,今晚我要灌醉你,再把你彻底吃掉,一丝一寸一颗痣一根毛都不放过。”
  他磨牙霍霍的,明染低笑道:“好狠。”
  这一瞬间,两人同时神思缥缈,似乎回到了明翔号那一晚。明翔军拿了国主赏赐的十万两银子,大家伙儿都很激动。也是将士们的轰饮之声,阵阵轻涛之声萦绕不去,虞劲烽在他耳边哀求着诉说着,情思绵绵徘徊悱恻,最后终于得偿夙愿,求得一夜良宵如金。只是如今情境虽相似,人却不尽同,虞统军长进了,将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往日那哀求声也都变了甜言蜜语甚至淫言浪语,一边翻来覆去请罪,说自己冒犯了,一边又不停各种冒犯,彻夜纵情极度狂欢,直至欲死欲仙烟花灿烂。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或许是真疲累到极点,明染再醒来时,恍如隔世重生,只觉得骨酥筋软无半分力气,索性便躺着不动,只把眼珠转了几转。
  虞劲烽坐在榻边,正目不转瞬盯着他,见他醒来,忙端了一杯茶水喂他饮下,微笑道:“你这一场好睡整整两天,大约是真累了。”
  明染迟怔片刻,终于道:“唉,老了。”
  虞劲烽笑道:“我都没说老,你老什么老。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明染摇摇头,转动脑袋左右看看,忽然发现并不在熟悉的舱室中,而是身处一间四面无窗的屋舍里,床榻对面一扇小小门户,空气甚是流通,所用器具也极为精良雅洁,鼻端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息若隐若现。
  他疑惑道:“这是哪儿?”转头似笑非笑盯着虞劲烽,语气迟缓:“你不会是想要把我强行羁押回东海吧?”
  虞劲烽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们辛苦这一场,我将明翔军的事务暂且交与谢诀和万年青他们管着,寻了个地方陪着你清静几天,你觉得如何?”
  明染沉吟片刻,道:“这一场谋算下来,我也觉得有些不堪重负,你安排就好。”
  虞劲烽见他竟然答应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顿时眼中满是笑意,整个人仿佛也跟着煜煜生辉一般,附身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抚着他额头温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染软绵绵靠在他肩上,揪了他一缕卷发把玩着,微笑道:“就是头晕,身上没力气,想是那一夜纵欲过度吧。可你怎么就无碍?”
  虞劲烽低笑一声:“我只顾着让你痛快,自己未免就俭省了些。且先让我收着,下次一并都给你。”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明染哼笑一声,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虞劲烽握着他一只手摩挲着,却慢慢蹙了眉头,仿佛满腹忧愁难以言述。良久后,明染摸摸他眉心:“别这样,我又不碍事儿。没力气就没力气吧,难得浮生半日闲。不过总觉得那天酒没喝痛快,你去拿酒来,还要那桂花陈酿,我们接着喝。”
  虞劲烽温声劝慰:“那酒后劲儿大,喝多了不好,伤身。”但架不住明染再三催促,只得出门去取了两坛酒,又搬一张梅花状小几放在他身前替他斟酒,忧心忡忡问道:“你不想吃点什么?”。
  明染道:“没觉得饿。听他们说醉酒之人,再喝点酒就好了,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他初始似乎兴致颇高,但见虞劲烽一直神思不属的,渐渐地话也少了,末了将酒盏一丢,直接往后躺倒,陷入一只引枕之中,不出片刻再次沉沉入睡。
  虞劲烽叹道:“怎么说睡就睡?”过去替他将头发解开,扯了一副栽绒毯子来仔细裹好,守着他睡稳当,方才起身匆匆出去。
  他算着时间,四个时辰后丢下一切又慌忙赶回来。一进房门,却见明染竟已自行起来,盘膝坐于罗汉榻一侧。他似乎才洗漱过,鬓边几缕乌发微有湿意,只穿了件薄薄的素缎里衣,中衣和外袍不知去向。身边小几上满满铺排着茶壶茶盏并糕点粥食,并不见有动过的痕迹。
  虞劲烽拧眉道:“你衣服去哪儿了?怎不穿衣服?”去那边箱子里取了件袍服给他披上,又道:“为何不吃东西?”
  明染慢吞吞道:“我不舒服。”他果然脸色苍白异常,连嘴唇都几乎没了血色。
  虞劲烽忙去摸他内息,尔后脸色微变,反身急忙忙窜了出去,片刻后领着一个大夫进来给明染诊脉。诊完脉虞劲烽又陪着那大夫出去,不久后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明染有些不想吃,盯着那药一脸厌弃之色,但见虞劲烽眼巴巴等着,末了还是乖乖将药吃了下去,虞劲烽道:“单吃药不好,再吃些东西吧?”
  明染道:“不饿。”他挣开虞劲烽的手,往后挪了挪靠上一只枕头。抬眸看虞劲烽脸色难看,又补充道:“只是觉得困。”
  虞劲烽急道:“不吃你不许睡!”
  明染似乎没听见一般,只管往枕头里一缩,怏怏阖上双目,无声无息再次入睡。虞劲烽凑上前要将他摇醒,手指在触到肩头的一瞬间,却又缩了回来,自去一边坐下,默然无语片刻,出门去询问以文若水为首的几个明锋营心腹。那几人却道明染只是要水洗漱了一番,别的并无什么异常。虞劲烽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接下来连着几天皆是如此,明染大半时间在昏睡,似乎要将前一阵子昼夜不息谋划运筹所欠下的瞌睡一并都补回来。虞劲烽总是等他睡稳了,就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待得到明染醒转的消息,再慌忙赶回来陪着他。
  只是他如此殷勤也并没有什么用,明染一直不肯吃饭,只把他拿来的药喝了,任虞劲烽怎么哄劝都不成。
  眼看着他整个人渐渐衰弱憔悴下去,虞劲烽端着一碗粥蹲在他身前殷殷相劝,几乎要给他跪下:“单吃药不行,你好歹吃些别的,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明染侧头,目不转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虞劲烽强撑着给他看,眼神中是寸步不让的执拗,又隐含几分哀求之意,却忽听明染微声笑道:“竟这么怕我死?好吧,你喂我。我如今可没力气拿勺子。”语气中几分戏谑几分玩笑。
  他这似乎是想开了。虞劲烽长长松一口气,忙将一碗清粥合着几块小点心喂他吃掉,伺候得无微不至妥帖无比。
  明染自从恢复进食,精神也很快跟着恢复过来。但吃饭忽然开始挑三拣四,今儿要吃这个,明儿要吃那个,纵是一种糕点,也得上面点缀岭南来的桂圆干和西域来的葡萄干才号称将就能吃。他从前并没有这般讲究,向来有什么吃什么,虞劲烽始料不及,不免有点手忙脚乱,但都按着要求千方百计替他寻了来。
  如此转眼间就混了七八天过去,日子浑浑噩噩的似乎过得还不错。
  这一日明染正将床头几本兵书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虞劲烽左手拎食盒,右手抱着一坛酒进来了,明染道:“今儿怎么这般大方,竟舍得给我酒喝。”
  虞劲烽凑到他身边端详他脸色,笑道:“这几天你看着好了许多,自然可以喝。”
  他打开食盒布菜,明染瞟了一眼各种菜肴汤食,问道:“我昨天说要吃松茸面,要那种松茸磨碎和在面里,要清汤不要鸡汤,怎么到现在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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