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上 (Anecdotes)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Anecdotes
- 入库:04.09
陆白藏哼笑一声,他和顾泓不一样。顾泓既有对景烨的私情,又忠于皇室,所以为了权衡忠君与爱人,步步为营,计划周全。
而他虽然担着个陆庄,到底自在得多。
啧,要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个平头小百姓多好,这样他就能手一捞把人抓回去,白天挨着,晚上抱着,哪比现在,上龙床还要靠抢的。
臆想从来都是越想越当真,陆庄主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自觉真是太苦命了。
景烨既已令叶茂答应了,自然不能不去。这一天下朝,便命御辇走了去凤阳殿的宫道。
下了辇轿,走到宫门前,却没传话的宫人,再往里走至殿门前,两个乌桓的侍婢正出来,见到皇帝都忙下跪行礼。
景烨身后跟着叶茂进了殿。
还没走过屏风,已经听到一阵琵琶声,却和宫里那些声调婉转的歌姬不大一样,铮铮然有杀戮之音。
景烨走到屏风边,叶茂识趣地没喊话。
只见少年席地坐在雪白的细羊毛毯上,曲着一条腿,靠在条案边,怀里抱了琵琶,拿拨子信手一划,十七八女儿手里的江南小调,被他划出千军万马的阵势来。
景烨立着听了一会儿,出声道:“格萨?”他记得他是这么自称的。
格萨手一停截住弦,转过头,笑容很是动人:“陛下!”
景烨在桌边坐下,道:“你的琵琶弹得很好,也是跟……”景烨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对话,“咳……族中的长者学的?”
格萨摇摇头,站起身来。
“臣的琵琶是小时候阿度教的。”
“乌桓王么?”景烨看他指尖不住摩挲琴身,“你们兄弟很要好。”
格萨眨眨眼睛,又笑了。这次的笑和之前都不大一样,景烨想,大概是终于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了。
景烨道:“既这般要好,又何必把你送到这千里之外来。”
格萨用手指随意拨弄着弦,道:“陛下,我们乌桓族的勇士,满了十五岁就要独自去草原生活,两年后再回族里。我到京城来,虽然不能成为勇士,但只要能帮到阿度,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所作出的牺牲却不可谓不大。要远离自幼生活的故土,来到相隔千里的京城,不说衣食住行风俗礼仪大相径庭,光是放下尊贵的王子身份成为一个男人的妾室,还要去献媚于他,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也算得上屈辱了。
而促使他平心静气接受这一切的,只是一份对兄长的慕孺之情。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皇帝陛下脑补了一下,顿时起了几分怜惜的意思,心想若是景小韵和景乐将来也这般相亲相爱,他也就能放心了。
这么想着,便道:“你兄长有意结盟,才把你送来京城,只要乌桓与汉人两族交好,朕就不会亏待你。“
他把话说得很明白。若乌桓人也步了西戎后尘,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格萨露出笑来,明明已是身量修长的少年了,笑起来却有两个梨涡,没的多出几分天真稚气。
“陛下会对格萨好吗?”
这句近乎撒娇的问话让景烨彻底将眼前的少年和景小韵画上等号,随手伸过去,本想揉揉少年松散束着的长发,结果发现够不着,只得拍拍他的肩,道:“乌桓王替朕挡住了西戎人,朕代为照顾他的弟弟,也不算占他便宜了。”
皇帝到了午膳时候就走了,送走九五之尊,侍婢们端来午膳,格萨坐在桌边沉思,见宫女红素上来为他布菜,便道:“怎敢劳烦姐姐。”
红素微微笑道:“公子派奴婢来服侍王子,奴婢不敢怠慢。”
她原是顾泓手下的人,先前一直在景烨的寝宫服侍,前两日被顾泓遣来凤阳殿,为何而来可想而知。
格萨尝了一口荷叶汤,皱了皱眉,这里的食物都太精致了,吃在他嘴里还不如阿度随手烤的牛肉和羊乳。
格萨道:“陛下和我在路上听来的那些天|朝皇帝的传闻不大一样。”
红素掩唇笑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陛下自一年前一场大病醒来后,性情就大变。起初奴婢们还不敢信,到后来真似变了个人,也就不能不信了。”
格萨问道:“变之前是怎样,变之后又是怎样?”
“之前……”红素蹙眉,回忆起来脸色都不大好看,“之前就如王子路上所闻,不提也罢。”
格萨想了想道:“之后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性子很好,其实性子也很好?”
红素扑哧笑了:“王子所言甚是。”
格萨低头,嗅到荷叶汤悠悠的清香,乌桓族的领地上从没有这样的香味。
他想起小时候随阿度和巴林(译叔叔)去草原上打猎,他不听训诫撞上了狼群,还被一只快成年的野狼咬伤了,幸好阿度及时赶到。
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听见阿度叹气道:“你呀,将来要找一个性格很好,还能照顾你的人做阿尼亚(译伴侣),阿度才能放心。”
☆、第 69 章
酷暑渐至,少常寺先行一步,将山庄内外布置了妥当,五月一过,便上禀皇帝,入住浣葛山庄。
此处虽名为山庄,实则却是先帝在城南郊修建的行宫,虽不及皇城内是宫门重重,威严宏丽,却也是行庭流水四角俱全。
搬过去的自然不能只有景烨。景韵和两个玩伴是要去的,顾陆林三人也不能少,都选了住处,带上贴身使唤的仆从,襄妃“正得圣宠”,也去。
先帝爱藏书,在山庄里也如法炮制了一个藏书阁,景烨的前任吃喝玩乐荒废政事,自然也顾不到这上头,于是这书阁便被荒弃了。
少常寺将此事呈报上来,景烨便命将宫中藏书阁的人提一半到山庄去,再从翰林院选几位博览经史子集的学士协助清理。
去山庄的前夜,凤家的小院里,凤泠正执笔作画,忽听院子里小厮道:“夫人来了。”
凤泠忙放下笔起身,凤老夫人已进屋,看见站在画案边的凤泠便道:“明日便要离家,怎么还不歇着?”
凤泠笑道:“答应了杨家子然的画,他急着要。”
凤老夫人看他画案上,却是一张还没描摹仔细的仕女图,女子眉眼身段俱是风流,不由心里一动,嘴上仍道:“跟着杨家二郎学了这些眠花卧柳的手段,仔细你父亲骂你。”
凤泠面露无奈笑道:“儿子也想推了,奈何挨不住他几句软话。”
凤老夫人试探着道:“我看你从前虽爱画,也只是几笔写意,怎么如今也画起人物来?”
凤泠愣了愣,道:“儿子……儿子近来觉着,画人物也……十分有趣,所以常练。”
凤老夫人把他养大,他是敷衍还是真话,一听就明白。她眼光一瞥,看见画案一角上塞得满当当画轴的墨烟冻石筒,便道:“这都是你画的?给娘瞧瞧。”
凤泠道:“娘……”待要阻止,见凤老夫人已伸手抽了一卷出来,也就罢了。
凤老夫人展开画,心下便是一沉,她也曾随丈夫入宫面圣,这身着黄袍,笑意盈盈的青年,不是当今圣上是谁?
“你……”
凤泠静静看着她,眼里有歉疚和坚决:“娘,自幼父亲教导儿子,为人须从一而终,若半途而废,岂不有负圣人言?”
凤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从一而终……什么从一而终!你父亲教你为人,不是教你欺君!”
凤泠抿唇道:“儿子没有欺君。”
凤老夫人把画轴卷起,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终究叹了口气,放回筒中。
她养大的儿,她不知道?别看凤泠素来循规蹈矩,谨守圣人教训,实则小时候莽撞得很,别人家的孩子撞上南墙,疼了就退回来了,凤泠是撞疼了还要撞,直撞到头破血流也无路可走,他才肯罢休。
凤老夫人退坐在坐缛上,凤泠掀袍跪在她面前:“儿子不孝,娘别气坏了身子。”
凤老夫人摇摇手,像是无力道:“你啊,你都到了该自立门户的年纪了,娘把你留在府里,不过是求个一家团圆,罢,罢。此事我们都不插手,出了什么事端,你自己摆平。”
父母亲嘴上如此说,其实若真出了事,又怎么会丢开?
凤泠心里再明白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心中歉疚,磕了个头,起身送凤老夫人出去。
次日,皇宫中队伍浩浩荡荡前去南郊,到了山庄里。山庄依山傍水,亭台轩阁都细心按照避暑的意旨布置,把那盛夏酷热去了十之五六,尤其是景烨所处的万鹤松风,依水而建,树影清风,用作乘凉的所在实在是惬意无比。
软榻上铺好了芙蓉覃,景烨用过午膳,本欲小憩一会,可室内微风帘动实在太舒服,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床上,林晓声就睡在身旁,两人共枕,黑发也丝丝交缠,不分你我。
景烨手撑在床上,坐起身来,竹席略一响动林晓声就醒了,眼睫动了动,掀起眼皮看了看景烨,一只手臂绕过来搂住他的腰。
景烨道:“顾泓他们呢?”
林晓声闭着眼道:“看陛下睡得沉,都没来打搅,各回各的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