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夕争无力背靠着堤柳,阖上眼帘,风中似乎还能送来李缵的气息,只是那个人真的走远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疲惫跟倦意整个就爬满了心头。
曾楚瑜早就得了前厅仆佣们送来的原夕争被封驸马都尉的消息。那个总是远远站于人眼帘深处的俊秀少年被封了驸马,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八卦。曾楚瑜就算不留心,自然有人会传,更何况曾楚瑜是这么留心前厅的事情。
不过叫曾楚瑜意外的是,楚因回来的时候倒是很冷静,他虽然喝得有点脚步不稳,但却看不出来生气又或者气愤的神情。楚因斜靠在床上,曾楚瑜给他端了一杯醒酒茶,见他的神情懒洋洋地,眼帘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脸微微一红。
“你知道你的子卿哥哥便要做驸马了么?”
曾楚瑜柔声道:“这些奴仆们整晚嚼个不停,楚瑜又岂能不知。”
楚因仍然是微笑的样子,淡淡地道:“哥哥不是姐姐,你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曾楚瑜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我从来没瞒过你,我过去是喜欢过子卿,可那不过是小孩子懵懂的心思。我一直到……见着了王爷,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男欢女爱,从此心里便再也没有别人。”
楚因轻笑了一声,道:“男欢女爱么?”他手一拉,将曾楚瑜拉跌入他的身上,曾楚瑜慌乱下茶碗都掉在了地上。
“别去管它。”楚因冷冷地制止了曾楚瑜起身的动作,他身体一翻将曾楚瑜压到了下面,由上而下地看着她。
曾楚瑜看着楚因陌生的眼神,嘴唇微颤许久,才挤出一句:“王爷,我不是原夕争。”
楚因看着她,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们两个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他说着俯下身,吻住了曾楚瑜的唇,曾楚瑜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燃烧了起来,又像是飘在了云端,她抬手紧紧勾住这个男人的脖子,似乎希望这个吻永远不要停。
但楚因最终还是与她分开了,微笑道:“在你的心里,我重要,还是子卿重要一些。”
曾楚瑜抚摸着眼前俊俏的眉眼,颤声道:“王爷,你怎么会问这种话,你在楚瑜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跟你比。因为你是我的夫,也是我的天。”
“说得好,我是你的夫,也是你的天。”楚因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滑过曾楚瑜光洁的脸,道:“只要我这片天还在你的头顶上,你的世界就不会塌。”
曾楚瑜点头,热烈地回望着俯视着她的丈夫。
第二天清晨,东方景渊就急匆匆地朝着楚因的书房走去。
原夕争当了驸马都尉,这等于梁王府与大公主瑞安两大势力相联合,楚因的势力如虎添翼,看来一切的步伐都要加快才是。
他深庆幸自己因祸得福,想到以后大好的前程,不由神清气爽,刚走过琵琶湖,便见楚因手持一枝冬梅依在桥上看湖。
“王爷,赏湖么,您好雅兴啊。”东方景渊快步上前。
“嗯,赏湖。”楚因微微笑,却没有转眸看他。
东方景渊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袭青衫的原夕争正穿过曲桥而来。
风吹梅香,水照花影,都难抵这一袭的青衣。
楚因微微一笑,对东方景渊笑道:“如此少年,也难怪瑞安会为他不顾世俗,神魂颠倒,是吧?”
东方景渊连忙应是。
“东方先生,王爷。”原夕争走进前来冲他们行了一礼。
楚因笑道:“驸马,你这么客气,让我跟景渊会不自在呢。”
原夕争略略尴尬了一下,道:“王爷……”
“好了,驸马脸皮薄,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楚因率先朝着宫殿走去。
楚因吩咐外面的守卫不得令任何人靠近,三人才进门,东方景渊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才将门关上。
三人在蒲团上坐好,楚因笑道:“本王刚得了一些好茶,大家先品茶。”
他显然早就打定主意要泡茶给原夕争他们二人喝,所以一切用具已经准备妥当。楚因气定神闲烫杯,洗茶,然后才将泡好的清茶分递给原夕争与东方景渊。
东方景渊先是细观了一下手中这碗茶,见里面均是一些紫色的叶片,低头品了一口茶,立时赞道:“好茶,入口清香,酸而不涩。”
楚因微笑道:“陆羽说最好的茶叶需当茶枝恰恰长至四五寸的时候采下,且要候着晴天,雨天采不得,才能采到这笋尖似极品茶。(注21)我命人照做,不想果然不凡,看来这采摘确实是一件很讲时辰的事,你说对不对,子卿。”
原夕争微笑点头,楚因这一年里不但势力越来越雄厚,整个人也似脱胎换骨,渐露王者霸气。他知道若依帝王心经自然是绝好的一件事情,可是若论私交,自己便要小心应对了。
东方景渊将茶杯放下,道:“王爷说得极是,时候不到,采摘了不但不能得偿所愿,反而会尽丧天机,采摘若是迟了,却是天机已失,时不再来。”
楚因微微笑道:“那景渊说这个时候算不算得是一个好时候呢?”
“自然。”东方景渊肯定地道:“梁王府如今座下有五千死士,五位大将,实力已经是诸位皇子当中屈指可数。再加上原公子若是与瑞安大公主联姻,由她从内相助,我们可算天时地利人和。”
楚因转头问原夕争,道:“那么,子卿看呢?”
原夕争微微沉吟,然后道:“子卿认为,时机还不够成熟,楚暠与楚昪彼此虽然狠斗了整一年,可是毕竟时日过短,还不至于彼此伤筋动骨,但王爷如果把实力暴露得太厉害,很容易引起这二位同仇敌忾。”
东方景渊一笑,道:“原公子的稳妥东方是深有体会的,但是皇朝的权力更迭有的时候不过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把握便可以翻天覆地。”
楚因颇为感兴趣地道:“不知道景渊的这个契机是什么呢?”
东方景渊慎重地道:“王爷,微臣跟你说过:借刀逼宫,兄终弟及。”
楚因的眼眸跳了一下,道:“这岂非要置父皇于险境?”
东方景渊刚想开口,原夕争突然拦住道:“王爷,这点你放心,东方先生已经跟子卿有过商量,到时子卿会一力承担圣上的安危,绝不致令圣上受半点损伤。”
东方景渊微微一愣,原夕争之前一直显得对他敬而远之,两人照面的机会都不多,更何况详谈过如此机密的事情,再者他的借刀逼宫原本便是让楚暠杀了老皇上,楚因再揭竿而起,出师有名置他于死地。只这么一转念间,原夕争的淡定很好地让他收了口。
楚因松了口气,微笑道:“如果个中子卿能调停,本王便放心多了,绝计不能令父皇有半点损伤。”
原夕争微微点头。
三人又议了一些闲事,出得大殿,东方景渊随着子卿走出一段距离,终于忍不住并肩小声道:“原公子,东方有一事想要请教。”
原夕争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言,略略吟首,轻声道:“东方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才进了一清静的庭院,一绿衫的少女见原夕争进来,但笑吟吟地道:“小少爷,你回来了。”
原夕争摆摆手,示意她噤声,然后转头道:“东方先生请。”
东方景渊随着原夕争进了屋子,四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只见屋子极其素净,不过是一桌一椅。那桌子是九尺长的特制沉香木黑漆雕花书案,案上依次摆着羊脂玉镇纸、檀香古董笔筒、香研宝墨、青磁花觚,每一样莫不都是价值千金之物,即使东方景渊是一贯爱享受的豪绅,也不禁对这些奢侈之物随意摆放有一点愕然。
“东方先生,你可知你刚才九死一生。”原夕争转身,面对着东方景渊道。
东方景渊略略醒过神来,却不禁又对原夕争的话微微一愣,道:“原公子何出如此惊悚之言?”
“借刀逼宫,兄终弟及,东方先生是想要让王爷借刀杀人,然后再除去后患,是这个意思么?”
东方景渊淡淡地道:“这确实是东方的本意,我知原公子新任驸马,但是帝王之家,父子无情,兄弟之义都不过是妇人之仁,对于帝王大业有损无益。”
原夕争微微一抬头,道:“那先生可知帝王何人?”
“自然是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之人。”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帝王还是孤,是寡人,他站在千山万物之巅,世人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脚底下的一缕尘土。东方先生的一石二鸟之计成就了梁王,可曾想过如何善后?他是帝王,帝王如何能背负弑父篡位之名,又如何能放过你这个对此出谋划策之人?”
东方景渊大惊,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才被书案阻住了去势。他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权贵迷住了双眼,做事务必求尽,生怕少立了寸许功劳,却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种下了弥天大祸。
东方景渊大汗淋漓,良久方才深深作了揖,道:“东方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原夕争却一把托住了东方景渊的肘,道:“东方先生不用客气,子卿救你,实是因子卿有亦是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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