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有点欲哭无泪,他被李彧的气势唬住了,便不敢把话说死,哪知李彧如此却还是抓住了他话中那一点缝隙死命不放,不禁有些急道,“陛下,若是强行要生下这孩子,您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啊!”
李彧面色苍白,抬头望着床顶,神色却平静道,“这是赵翼的孩子......”
“小哼唧也是赵翼的孩子。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傻,既然会喜欢一个人,为何不在一开始,便好好地喜欢,总要明白得那么晚?”
李彧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试图给腹中的胎儿一点温暖和力量,也给他自己一点力量,“如今赵翼生死未明,这孩子,不管如何,我定是要留下的!”
张景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小哼唧是李彧生下来的人,对小哼唧的另一个父亲自是很好奇,也猜了许多,当然,赵翼也在怀疑对象之列,尤其是小哼唧那模样,和赵翼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听得李彧亲口对他这么说,冲击不可谓不大。他如今虽看着还是一副娃娃脸的模样,很显稚嫩,但比赵翼都稍长几岁,自是清楚“情”之一字的利害。至今他还孑然一身,都可算作老光棍了,不过他无父无母,没人替他着急,倒也自在;只是心里的那个人,他也是有的。不过,年纪大了,大概就会看得越来越淡,对许多事情,也不再那么好奇,也不再会奋不顾身,得之幸之,失之便姑之妄之,对于许多人来说,生活本来便是如此。太激烈的,承担不起,也没那个勇气。
小哼唧的另一个父亲原来真是赵翼,而如今李彧腹中还有一个赵翼的孩子。为了这还未出生的婴儿,李彧甚至宁愿冒生命危险,而他身为帝王,所需要肩负的对社稷与百姓的责任,他都无法再想太多。
张景也想不了那么多,身为医者,他所想的,仅仅是李彧与腹中胎儿的性命,只是若是强行留下胎儿,便会危及李彧的性命,而为了李彧,他希望引产,仅仅是为了李彧的性命作出的最好的选择,而非李彧身为帝王活着所代表的意义。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意伤害一个还未来到人间的小生命。
赵翼在战场失踪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大概正因为如此,李彧便非要如此留下这个孩子不可。
张景微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毅然决然抬起头来,抿紧了嘴唇,“臣明白了。臣会尽力而为;先给陛下开几个保胎的方子,陛下需要按时服用,还要注意修养,不要忧思过重。但若是陛下与这孩子没这缘分,还是莫要强求。”
“有先生这番话,朕便放心了。朕相信他能坚持住的。”
保胎之事,不便假手他人,便还是张景亲自为李彧煎药;顶多曹节为其打下手。张景与李彧开的方子,也是中规中矩的,只是药材比寻常的要珍贵许多,三两人参、百年木生而入药的杜仲、母株的白术,还有上好的熟地、枸杞。保胎是长达几月需要小心翼翼的事,张景便就近在含元殿附近的偏殿住了下来,好随时照看李彧的情况。
李彧服下张景与他煎的药后,气息稳了很多,天未黑透,便已陷入沉睡。小李亨很担心他爹,始终趴在他爹床头,眼睛努力睁得很大看着他爹,要哭不哭的模样。张景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他的身子。
小李亨用他肉乎乎的小手捉住张景的袖子,有些恐慌地问道,“景叔,我爹,我爹是生病了吗?!”
张景算是看着小李亨长大的,这四五年来,张景作为为数不多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他也可算是闲人一个,一年上头去看小李亨的时间倒比其他人都多,对这个他亲手接生的漂亮小娃,他心里很是怜惜,虽是帝王家的小孩,可是小李亨作为小孩子的孤单和寂寞,却也是很多的,让小李亨总是缺乏许多安全感。
张景摸了摸小李亨的小脑瓜,道,“你爹不是生病了,是给你怀了小弟弟。你知道,要给你生个小弟弟,是要花很多精力的,所以你爹需要好好休息,直到你爹将你小弟弟生下来,你都不能闹着你爹知道吗?”
小李亨听到他要有小弟弟了,眼睛不禁都亮了起来,然后很高兴又很激动地点了点头。他想,他果然是对的,他就知道他爹实际上是他娘。如今,他其实已经知道一般人,只有女人才能生小孩,男人是不能生小孩的,但小时候的那种模糊的印象太深,他很倔强地相信,他爹就是他娘,就是生下他的娘。
小李亨不禁看向张景,黑色的眼睛闪了闪,问道,“那景叔,我,我父亲是谁啊?我是说,我的另一个父亲?”
“你爹以后会告诉你的。”
小李亨嘟起了小嘴,有些不满道,“景叔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了。”
“我知道,就是我师父吧,从我见到我师父第一眼起,我就有感觉了。不过我师父太笨了,他就只看得到我爹,连我和他长得这么像都看不出来!”
张景不禁满头黑线,“我,我可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到现在才更,还是短小君,对不起大家!前几天被告知我的YOGA已经修不好了,又买了个新电脑,折腾了好久,汗。。。这周要更两万字,我才更了两千!!!哭死,周末还有要加班的活,我会加油滴!
☆、42|邓京所知道的
42
张景在含元殿偏殿住了几夜,李彧情况稍微稳定了些,只是赵翼始终没有消息,李彧终日便有些郁郁,本来这个孩子就怀得辛苦,如此一来,实在不是很乐观。
李彧身子不太好,为了不闹着他,小哼唧每晚便睡到自己的侧殿内,离李彧也不远。每晚陪他爹说会话,卖一下乖,他爹便精神不济,得早早休息了,而且李彧有些敏感,轻微的动静便会醒过来,小哼唧更是得小心翼翼。
这夜,在他爹床头等他爹睡着后,给他爹放下纱幔,他便轻手轻脚去了张景处。张景处有许多药材,他知道大部分都是他景叔亲手煎了要给他爹服用的。
他虽然平日显得要比一般小孩聪明伶俐许多,但这时候他忍不住地感到十分孤单,还很害怕。他师父和楚先生都不在宫里,他爹又生病了,十分虚弱的样子,他觉得他就像蜷缩在黑夜里的小孩一样,他背后所倚仗和依赖的,都在悄悄地消失。
他感到害怕,他怕他爹会有什么危险,虽然景叔对他说,他爹只是给他怀了弟弟才这样,可他知道,他爹爹这幅模样明显就是生病了。可是他还得装作不知情,装作很听话的样子,哄他爹开心,不让他爹担心。
最近,他便越发在张景身后黏得厉害。一来他知道他景叔的医术十分厉害,尽量多的时间跟在张景身后,看着那些能给他爹调理身体的药材,还有那一碗碗黑色的药汁在药炉里慢慢煎熬的过程,他幼小的心灵才会觉得稍微踏实一些。二来张景也算他自幼相熟的,这种熟悉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和不由自主的在没有依靠的情况下所寻找的依赖,在小孩子心里是十分神奇的。
这夜,在张景处盯着在火炉上冒着泡泡的黑色药汁盯了许久,小哼唧终于忍不住睡熟了。小孩子睡熟就像粘在了牛皮糖一样,若不睡饱自然脱落,简直是怎么扯也扯不掉的。张景晓得小哼唧的小恶魔功夫,便让他在自己的榻上先睡一会,等到药炉里的药慢慢便稳定,只用文火慢慢的熬不用看着时,他便再将小哼唧抱回他自己的寝殿去。
不料,这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邓京。李彧病后,令由荀太傅与邓京主持朝政,日常朝议暂停,朝廷命官一般也不能再见到李彧,只除了荀太傅与邓京,当然也是隔着纱帘与屏风。
邓京只随身带了个家仆,穿着一袭青色单衫背手立在门外,那跟着的家仆穿得到比他多许多。宫人与张景通传后,张景亲到门外将邓京迎进门来,只见邓京抬头正望着宫墙之外的那轮白月,满目苍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入了内室,邓京见到榻上的小哼唧,不禁顿了一下,似有些微的迟疑,却还是走到了榻边,屈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哼唧的脑袋,又与他掖了掖被子。张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向来翻手为云覆为雨的邓侯爷,何时这般温情了。
邓京就近坐在了案几边,侧对着床榻,直接与张景道,“如今陛下身体如何?”
张景也不知邓京到底知道多少,只是小心答道,“陛下只是因为青州一带水灾与边关战事,过于操劳,思虑过重,又向来身体底子弱,一时病灶发作,严重了些,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邓京瞥了张景一眼,嘴角生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紧不慢道,“陛下腹中的胎儿能保住吗?”
张景一惊,一时间竟心思电转,突然灵光起来,想到了许多。李彧能生子之事,他后来经过研究,知道大概是遗传的,极为特殊。他师父曾给他当作秘闻说过,这天下,有一种男子,极为特殊,乃雌凤之体,与辅龙之体交合后,便会如女子一般怀孕生子,而生下的孩子有很大可能也会如他一般。这类男子也能与女子成亲生子,但这样生下的小孩只是一般男子,却并没有这些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