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满心忐忑到了邓府,得知的却是定阳侯夫人袁氏也已怀了身孕的消息。重京扶着袁氏出来见了我,眼中带走愧色,却也是掩不住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性子也要强,见到那幅情景,满心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自己以男子之身,为了他竟怀了身孕。而他,却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却什么也不是,还要时时惶恐。而他,却心安理得的在那女人身边,一副好丈夫的模样。一个愧疚的眼神,又抵得了什么!我却终究无法当着难掩喜色的他说出口。”
“一个男子能怀孕,闻所未闻,大概会被当作怪物!那时我不敢相信任何人,甚至也不愿相信重京,再加上当时权位更迭,便愈发有些疏远了。只是,当重京想起来找我时,那晚竟在烟花场所寻到了正与葛氏躺一块的我。后来,你自然也知道是被人设计了的。不过,那时的我都觉得无所谓了。”
“新帝继位,我也再不能滞留京城,便带着怀有身孕的葛氏回到了涿郡。再后来,娶了杨氏,又偷偷生下你。只是生产时太过难捱昏了过去,待醒过来时,那大夫说是死胎,一时间便只觉心如死灰。”
“如今想来,当时真是傻透了。你一直养在我身边,我却从未真正看过你,关心过你。”李济看着李彧,眼神里的东西让李彧不想如此轻松就接受并原谅。或者说,经了这许多,他也不认为有什么需要原谅的,世事本就无常,一世要经的事太多,事事都去责怪是责怪不来的。只是,有些东西,不去责怪,也无法直接如心中所愿。就像小孩子时容易产生的依恋和孺慕,错过了那个阶段,便也再难生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严重的拖延症伤不起,昨晚三点才睡,每次这样晚睡就觉得伤元气,特别伤身体,可是每次还是忍不住。。。今天去了沈煜伦签售会,真是长得好美啊,真人和图一样,甚至更美。。。沈肯尼也更过来了,虽然没见到真人,只见到微博,不过沈肯尼还是好可爱啊。。。
☆、16|李亨
转眼过了四年,这四年,边境从未有过大的战事,但每年也从未平息过。凉州,朔方、云中,上谷、渔阳,辽东、乐浪一带,都屯有重兵驻守,边境将领也是久经沙场的。只是边境线绵延数千里,胡人奔袭的骏马就像自由的风与锋利的刃,而王朝固定规律的农耕式生活,却只能在重要的关口被动地防守着。
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每到凛冽寒冬,或大或小,胡人总会掠境一番。而胡人也最会审时度势,根据守关将领的调动及兵力寡弱,确定扫掠的城市。
而连太后,在冬寒初起的十月,便没熬过。连太后如今却也是才四十多将近五十的年纪,不算太老,但也不算年轻。她这一生,也可算是熬过去的。纵是连氏有再多嚣张,连太后却是王朝最为尊贵的太后,身份在那,又掌着凤印,可说是连氏与王国的核心人物。连氏在那一日,李彧便从不可说是真正的君王。如今连氏一去,便是朝野动荡之时。
平时虽瞧着连松甚为嚣张,手中又掌着实权,但连太后一去,连松却可已是无源之水,只剩着慢慢干涸或者腐烂。人们看着表面光鲜、势焰滔天的权贵,看着他们手中一时持有的实权,便容易忘了,这权却从来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
这便也是当初连太后与连松,瞧上愿意迎娶连月的李彧的缘由。再立连家的一个皇后,对于连太后百年之后,延续连家的权势是至关重要的。连家以外戚的身份攀附在皇家这颗大树上,才借着发了光,一旦这层牵连被剥离,生长得再为粗壮的藤,也能迅速黯淡下去再被轻易地连根拔起。只是,自幼娇宠着长大的连月,无法像她长姐一般隐忍负重,为了家族的荣耀聪明地安分守己。
不管怎样,随着连太后的驾崩,连氏眼见要走向衰落,但又整个家族生长得太大,也不会一促之间便没了生息。此时李彧与连氏之间的矛盾反倒比连太后在时更加尖锐了些。
李彧在西京呆了近六个月,从十一月到来年的四月。二月初时,他便生下一个白胖小子,取名为李亨。大概小婴儿从来便有一种感应周边环境的天赋,若是疼宠的人多了,向来都要闹腾一些;若是身边能给他关注的人少了,便往往要听话许多。
小李亨从刚生下,便十分听话安静,很少哭闹,这让李彧觉得省心许多。不出一月,小李?模样就变得清晰起来,那五官是像足了李彧,很是漂亮,眉眼处却与赵翼长得一模一样,很是正气清亮。
生下他不足百日,李彧便回了洛城。他再三思量,还是未把李?带回洛宫。其实怀胎十月,眼看着这婴儿在自己怀里长了这许多时日,李彧心里也实在是很不舍。纵使前世他用尽手段,被人称作冷心冷情,可当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那软软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便怎么也控制不住生出许多怜爱来。他想天下的女人,难怪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
而且他作好打算不带回洛城,有限的日子里便忍不住可劲地疼着宠着,几乎时时刻刻都抱在怀里,慢慢轻轻摸着他小身子的每一处。
他父亲在西京陪了他许久,生产时也呆在身边,到他过了足月,捱不住杨氏时时催促,便先回了蠡吾城。杨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李济无故带回个男婴,府里只怕都不会安生,到时瞒不住,说不定还惹来更大的事。
这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但他深信,这是更好的选择。留给可信的人养在西京,要比带回洛城活下来的机率大许多。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只有如此短的相处时间,他才能放任自己去溺爱他这么软软小小的孩子。
李彧的处境看起来很简单,不会有太大的权力在他手上,也不需要做很重要的决定。他只需要看着,学着,就可以了,然后保持安静。他不会太忙,但也不能妄图有所变化,只能深陷在这种状态里,才能满足连氏一族的期望。
而对于整个朝野来说,无疑连太后是十分尊贵的,甚至超越于李彧这个不太那么名副其实的帝王之上,毕竟,连太后是名副其实的太后,李彧还要对其谨守一个孝字,毕竟承嗣先帝后,连太后也可算作其母亲。
小李亨长到快四岁时,大概已有一年半没见过李彧了。对于李彧来说,一年也只能找机会见上李亨一次,一年半实在算不上一个太长的时间。但对于李亨来说,一年半前他才两岁多,即使他再聪明再早熟,对李彧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了。但那个模糊的印象,像所有小孩对父母的依赖一样,是十分美好而又温暖的。一年半,已经将近小李亨来到这世上的时间的一半,而自他记事记人以来,却再从未见过他爹,他心里实在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当然,对他来说,那是个十分大的愿望。
不过,在小李亨模糊的印象中,那个抱着他的温暖怀抱,不断哄他入睡的声音,应该是他娘的。因为根据他四岁的认知,那么美丽而又温柔的,都是小孩子的娘。
在他四岁半的时候,筹划了将近半年的小李亨,在一个天还未亮的黎明,离开了他住的那个小院子。前一晚他充分发挥了他小恶魔的本性,折腾到奶娘半夜才睡,这时候正是酣眠的时辰,最是醒不过来。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小李亨看了看自己呆了四年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幼小的心里倒难得生出些不舍来。
这个院子不大,坐落在西京城里最密集的市坊,一条小巷子里,有沿街相对的几十户人家,每到早晨和傍晚,都十分热闹。门口有两颗歪脖子树,树根都长到门口的石缝里去了,凸出来好大几块。小李亨最喜欢坐在凸出的树块上玩,玩蚂蚁也好、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也好,还有绿色的螳螂、褐色的蛐蛐,夏天里还有蝉,这个是小李亨最喜欢的。因为蝉会叫,一直不停地叫,就像在和他说话一般,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那透明的翅膀,细黑色的纹络,也让他觉得十分漂亮,还有柔软有弹性的腹部,都让蝉成为他最喜爱的玩具。
当然,毛毛虫是他不那么喜爱的。记得第一次直接用手去拿时,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就起了一大块红包,又疼又痒,还泛着落干血色的白。不过,他记得当时他娘在他身边,给他吹了好久让他不哭,还给他抹了清清凉凉的药水,便也让他觉得那段记忆不是那么可恶了。他觉得,他那时肯定还是很小才会哭的,现在,他已经很少会哭了。
当然,他门口的树下也会聚集着小巷子里所有的小孩,包括小男孩还有小女孩。因为他是这条巷子里最漂亮的小孩,小孩子们玩时都忍不住凑到他身边。不过,有次有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傻着脸对他说,“哼唧哼唧,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后当我媳妇好不好?!”小李亨气得一下将自己的小拳头用力打到了小胖墩的脸上,小胖墩顿时豁了一颗半的乳牙,转身就哭着回去找他妈去了。小李亨虽然才四岁,却从小就力气大,根骨好,不太像李彧,倒是有些随了赵翼,竟也一拳能将小胖墩豁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