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纳妾,也应当满足“年过四十,无子者,方可纳妾。”
林安说罢,林婉和林姝方才想到户婚律上,的确有这么一条,只是她们见多了富户纳妾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富户纳妾,说是纳妾,其实并没有纳妾文书。”林安道,“他们其实在买女奴。名义上有妾的名头,其实还是实实在在的奴隶,随随便便就可买卖。那杜大庄并未到四十岁,他还没到纳妾的年纪,因此林珠跟过去,其实只是纯粹的奴仆。老宅将孙女嫁给人做妾,这我不管。可是,他们要把我的堂妹卖做奴仆,这件事,我却不能不管。”
他将来很有可能是要做官的。
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他考中秀才之前,倒也无妨。可是现在这件事是发生在他即将要参加乡试时,林安却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更何况,就算林姝和林婉说了,林珠的事情对她们不会有太大妨碍,可事实上呢?人言可畏,女子艰难,林安也不舍得两个妹子因此吃苦。
“可是……”林婉还欲说些什么,林安直接打断她。
“这件事便交给我。”林安温和的笑了笑,“婉儿今日就使人把林珠接过来,让她在咱们家先住下。”
林姝道:“可是万一林家不让她来呢?”这可是完全有可能的。
林安眯着眼道:“让人悄悄告诉她,如果不想被林家卖了,就自己想法子过来。如果不过来……那我管她作甚?”
林珠果然来了。
她是趁家里人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出来的。
来的时候,双目发红,眼中含着恨意。
林安原本是想让她跟着林婉林姝一起住的,可是他看了林珠一眼,就直接让人把她带到前院的倒座房里,给她收拾出来一间柴房,让她住着,还不让她出门,更不许她去后院看林婉林姝。
林珠双目赤红:“为何不许我见她们?是她们害了我,我一句怨言都没说,她们就不敢见我了么?”
林安道:“究竟是谁害了你,你自己心中有数。我让人把你带来,也只是为着林家脸面,不让你被卖做女奴,而不是对你有丝毫的愧疚和怜惜。林珠,我知你从未将我兄妹视作手足,我现下亦不会将你视作手足,你若要我帮你,就乖乖在这住着,若不让,立刻便走了就好。左右我已问过你,是你自己非要做奴仆,将来便是有人来问我这个分了家不亲近的堂兄,我也有话可说。”
“究竟要如何做,你自己想罢!”
林安甩袖便走。
林珠终究还是哭哭啼啼地住了下来。
林安派了颇有力气的陈婶去看着她,便不再管她。
林家和杜家那里,林安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直接让人去杜家找人,说了“平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律法,并告诉杜家,如果肯把林珠明媒正娶,林安就会给林珠添妆十两,并送上两套金银首饰。
杜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先不提那条律法是不是真的,单单是林安许诺的添妆,就足够杜家换回之前花费的“聘礼”了。
十一月底,林珠出嫁。
腊月初八,腊八节晚上,杜大庄在外出门不归,杜家出去找他时,才发现他在调戏本村村尾的寡妇,结果寡妇彪悍,把杜大庄一直从村尾追到村头,杜大庄为了逃脱,跑进林子里,结果在跨越一块尖锐的大石时,一个不小心,腿脚突然发麻,没能跨过去,下身那处直接坐在了那块石头的尖锐之处。
杜大庄登时一声惨叫。
然后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医治不当,杜大庄从此以后,就萎了下去,再不能人道。
而林珠此时,并不曾有孕。
林安听到消息时,便将林二唤来,赏了他十两银。
这件事很快被林安放在脑后。
眼看过年在即,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猎户已经十天不曾来信了。
林安看书看不进去,只能起身,在下了初雪的院子里来回徘徊。
他们这里都下了雪,那关外更靠北,岂不是早就下了雪?
雪路难行,猎户今年,能回来么?
☆、第53章 要过年的小秀才
猎户走的时候,是九月初,一转眼到了腊月初八,冬日的第一场雪都下了。
可是猎户还没有回来。
林安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日子,也只能放弃。
古代不是他曾经生活的现代,没有电话手机,通信也不方便。如果不是猎户曾经在军中生活,又有个当将军的哥哥,猎户也做不到隔三差五的寄信给他。
可是即便如此,猎户也有十日没有寄信回来了。
林安满腹忧愁地在院子里转了半晌,最后也只得放弃,愣是逼着自己回去看书。
虽然猎户很在乎他,可是,对曾经的军中生活,猎户对林安说得其实并不多。甚至连他亲生兄长的名字,猎户都不曾说过。
而林安在有些事情上,又不怎么喜欢追根究底,因此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发现,如果猎户真的独个儿跑了,或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连想法子联系猎户曾经的友人和兄长,去找猎户都找不到。
林安提起笔,又重新搁下。
他想了想,又觉不对。他并不是一个都不认识的。至少,在隔壁还住着个秦修然……虽然二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互相都看不太惯,但是猎户走之前,大约也是想着让他有事去寻秦修然吧?
林安微微摇头,只觉自己发傻太过。
复又提笔,按照上一次乡试的策论题目,静心打下策论草稿。
翌日,花了一整日时间,将策论初稿写完,后日上午,将策论初稿完善补充好,后日下午,将策论誊写完毕,晾干,等到了第二天,去县城见刘夫子时,把他写了三天的策论给刘夫子送了过去。
刘夫子将林安的策论来回看了三遍,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这个弟子,虽然在科考的诗词方面表现仅仅是平平,并不算突出,但是四书五经背得滚瓜乱熟,策论写得既有新意,又站得住脚。这两年多来,虽然一直在乡间守孝,可林安的功课也一直没有放下,比之从前还带有的一些幼稚的想法,如今也渐渐成熟起来。
刘夫子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林安在乡试时表现的好,那次的诗词考试不算难得话,林安就是考中乡试的头名,得中解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会试的头名会元和殿试的前三甲,刘夫子心中虽有希望,但终究不太敢想,可这也足够刘夫子心潮澎湃了。
试想,科举难考,林安到明年乡试时,才仅仅十九岁而已。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解元,可不是足够刘夫子高兴的?
不过刘夫子虽然心中有所期盼,但他也没有立刻说出这件事,让林安放下心来,不再努力准备接下来的功课。
刘夫子捋了捋小胡子,半句不提解元一事,只对着林安写了三天的策论评析良久,然后让林安记下不足之处,就让林安回去,按照乡试时的考试时间,以每篇策论三日的时间,将上上次和再往前的一共四次乡试的策论题目,全都写出来,在年前拿过来给他。写策论期间,不得翻书。
林安微微迟疑。
策论并不好写,尤其是这种乡试考试的策论题目极难,林安刚刚开始认真写,每写一篇,就要花三日时间。这样写下来四篇的话,中间还可能有旁的事情耽搁,林安就会花上至少半个月十日。
半个月后,就是腊月底了。
过年的准备,自有林婉看着家仆去置办,可是,猎户还没有回来。
林安因猎户未归,心中始终不宁。他甚至在想,如果到了腊月二十,猎户还没回来,他就把林婉他们托付给刘夫子,自己往北走上一走,说不得能迎一迎猎户。
谁知他这些想法还未说出,刘夫子就已经看出了林安的想法,直接将他痛骂一顿。
“你去迎他?你怎么迎他?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么?十五日水牢之灾,大夫是怎么说的?你以后,决不可再轻易受冻,否则体内寒气只会越来越严重,将来后果不堪设想!大冬天的,地上还有积雪,你怎么去迎他?
退一步说,就算你身子无碍,你去哪里请镖师在冬日里不在家过年,让他们护送你北去?若不请镖师,单凭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遇到个山贼,你要如何?婉儿和姝儿要如何?平哥儿又当如何?你要明白,你的弟妹几个,现下能依靠的,唯有你而已!一旦你出了事情,你真以为,婉儿的婚事还能保得住?即便张灿素来痴心,张家看到你家里那些糟心的亲戚,也最多会帮着照看他们几人,绝不可能再娶婉儿!”
林安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刘夫子却还不放过他:“你素来重情重信,这并无不好。可是,安哥儿,这世上除了夫夫之情,还有手足之情,切莫顾此失彼,因一个秦止,害了你的弟妹才好。”
林安心中,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他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让他自己做决定,不去管依旧没有回来、更没有传信回来的猎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下被刘夫子这么一骂,他反而更清醒了一些。
深揖一礼,林安道:“多谢师父提醒,林安,明白了。”
刘夫子骂完林安,心中对那猎户仍旧有芥蒂,欲要再说甚么,可是看林安面带愧疚的模样,终于将那些话憋回肚中,只道:“你尽量在腊月二十六之前,把那四篇策论全都写完,送到我这里来。为师这些年虽从未放弃读书一事,可终究功名不显,不曾亲自参加过乡试和会试。待你把策论都送了,为师便会亲自跑一趟州府,将你的五篇策论都交给为师的一位好友,让他帮你写信指导。待明年四月你出了孝,把婉儿送出门子,去州学后,定要记得去为师的好友那里,他自会教导你一些州学不会教的东西。……罢了,你去后面,看看你师娘为婉儿准备的嫁妆吧。虽然还不够,但也不少了。你看若是有什么还需要添得,都写下来告诉你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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