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笑着朝你望来,一身麻衣粗褐,笑容温润而清浅,不沾染半点世俗亵意,不显得丝毫刻意亲狎,你却觉得好像和这人已经相识了千年。
陈小娇终于明白了一个词——风华如玉,麻衣粗褐遮掩不住的风华如玉。
——这也算是陈小娇前后两世加起来,第一次得见如此一位如玉文人。
……本来他家阿彻也可以这样的。
陈小娇兀然想起初见阿彻时,地上小孩儿那不哭不闹的小脸,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眸含着微冷而漠然的情绪,像是看戏一样看着这世间。
——同样为玉,风华初露而不加遮掩未饰柔敛,身居末位而不显胆怯未露退意……是为璞玉。
只是……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今早那人不知羞地贴上来说些不知羞的话……
陈小娇:……说好的璞玉呢qaq……
……玉生一态,琢之百相……原来璞玉也能给雕成流氓的模样(>﹏<)……
恰在这时,身后的刘彻已经也行至了栅栏前,面上很是委屈,微蹙着眉便往陈小娇那儿踏了一步。
“……哥哥,你又生阿彻的气了吗?”
却正迎上陈小娇看过来的视线,似乎很是带着些遗憾自责以及哀怨。
即便是已经很能理解陈小娇的情绪表意的刘彻,也完全不明白这来得莫名的表达到底是意欲为何。
“哥哥……”虽然不明白这情绪是几个意思,但此时刘彻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委屈作态,于是他重新敲了嘴角往前蹭了蹭,“哥哥怎么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愿与阿彻讲一讲?”
陈小娇:……劳资才不会告诉你窝是因为把你一块璞玉雕歪了觉得不开心呢╭(╯^╰)╮
只是还没等陈小娇给点什么神情上的回应,那边被当成了幕布的温润男子就语带笑意地开了口:“两位公子若是有什么话,不妨进了屋子再聊?舍妹已经在家中恭候多时了。”
对于这人的同一句话,刘彻和陈小娇同时蹦出了完全不同的想法。
陈小娇:……舍妹……难道这位风华如玉的公子时许负的哥哥?!——难道许负不应该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吗qaq?!
而刘彻则像是刚刚注意到这位公子的存在,看过去之后目光顿了顿,然后他的眼睛里瞳孔轻轻地缩了一下,像是锁定了对敌的兽……
……他好像有点明白,刚才陈小娇那来的莫名的情绪,是由何而发了……
本来就不够明媚的心情以可见的速度笼上了一片阴影,刘彻觉得自己的情绪在不断地阴沉下去——
他却不想阻止。
……哥哥,你是我的,我视你为无价之宝。你懂吗?
无价之宝的意思就是说,若是有人要夺了你去,无论是你先踏出了那一步,还是他先将你拉走了一步……
我都会跟他赌命。
——不死不休。
刘彻此刻的情绪爆发得让陈小娇都措手不及,丝毫不加遮掩的敌意冲着院子里的那个温润男子尽数而去,陈小娇惊怔中只能觉察得到那其中的怒意必然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阿彻——”
陈小娇难得语气不再平稳,上前一步迈到了刘彻身前。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再晚些,他家阿彻就要扑上去将人撕碎了似的。
对于陈小娇的阻止,刘彻顿了一下,然后冲着面前的人笑起来,只是那温柔不再的笑意里的暴虐让人触目惊心,接下去的一句话刘彻一字一顿,声音里狂风暴浪腾天而起——
“你、维、护、他——?”
陈小娇觉得自己现在要是表达出个肯定的意思,自己都都会被这只快要丧失理智的野兽撕碎。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这个男人不会伤他……
看着刘彻微微泛着红的眼眸,陈小娇觉得心口疼得有些难受,他知道这个男人今天的情绪果真是有些不对的……压抑着不安的笑容伴随了一路,轻轻触及就会爆发出来……
“……阿彻乖。”想了想,陈小娇还是伸手在刘彻的额发上抚了抚,像是在安慰一只小动物。
“……”只是这一次显然不同往常,刘彻并没有什么转安的倾向,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还是在固执地等那个答案。
陈小娇顿了顿,心里难得没什么纠结地就把话吐出来了——
“阿彻,欣赏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很多人有很多优点,阿彻也有一些缺点,哥哥不会喜欢上那些人的优点,但是会喜欢着阿彻的缺点……阿彻对于哥哥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躁动状态的刘彻总算在这番安抚下平静下来,自觉情绪失控,镇静下来之后刘彻还是满脸委屈地蹭着陈小娇:“哥哥真的喜欢阿彻吗?若是那样让阿彻亲一下哥哥好不好?”
“……”
外人面前,陈小娇挺想拒绝的,不过考虑到他家阿彻今天似乎一直很是不安的情绪,想了想也就随他去了。
得到默认回答的刘彻即刻满血复活,将人揽进了怀里,转了身位,用身体遮住了怀里的人,背对着院子里似笑非笑的男子,便将唇齿咬啮上去。
——直到之后聂律扶着腰酸腿软的顾倾城也从不远处走了上来,陈小娇受不住地搡了刘彻一下,刘彻才满是餍足地将人放开。
后面走上前来的聂律瞥见陈小娇微红的脸颊和有些急促的呼吸,一时笑得意味深长。
只是正事当前,他也顾不上调侃,上前一步冲着院里的那男子揖了一礼——
“在下聂律,携几位亲朋前来拜望许夫人。”
那男子笑着望了几人一眼,似乎丝毫不介意之前观赏的一幕戏,开口道:“舍妹恭候多时,几位公子请进吧。”
☆、第53章 露馅了【7.22二更
一行人进了屋子之后,便瞧见了屋中间泼墨作画的女子。
那女子是正对着房门方向的,只是对于几人的进入似乎充耳未闻,连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一心专注于面前的白色帛画。
见状,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似乎很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对陈小娇等人歉意道:“舍妹又在作画,中间不喜人打扰,若是被扰到了,多半是要恼的……对不住了,还请几位公子稍作歇息。”
那男人的话语间哪里见得对那女子的责怪,只有一腔无奈与溺爱罢了。
纵然是心有不满,但毕竟是来请人办事,陈小娇等人也只能应承着,候在一旁望着不远处作画的女子。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房屋中间的女子倏然将笔墨弃置一旁,拍手欢笑,旁若无人——
“阿哥你快来看——我画完了——”说着那女子便擎着那笔墨未干的帛画向着四人身旁的麻衣公子飞跑过来,脸上满是欢欣雀跃。“阿哥,我画的这幅比之从前的那八十四幅又如何?”
陈小娇与刘彻是距离那位麻衣公子较近的,一抬眼便见得那白帛上,墨色勾勒出一道隽修的背影,似是于冰天雪地之中,广袤的天地间仅此一人,那人面前千山雪覆,万里冰雕,明明渺于天地,但在画中偏偏就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来。
看完之后陈小娇面色微微有点古怪。
……虽然那幅画帛上的人只有一个背影,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让人分辨得出的东西,但陈小娇还是觉得这画里白衣飘扬的男子分明便是眼前这一位穿着麻衣粗褐的公子。
而且,以他攻的直觉……总觉得这画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但是到底是哪里古怪,陈小娇却又说不出来了。
于是他带着疑问抬头去看他慕名已久的许夫人,结果这一眼就愣住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那女子的正脸,与想象中雍容的贵妇人或是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或是举止神秘的端庄夫人完全不同,那只是一个眉目清秀甚至连姣好都称不上的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此刻一改之前作画时的安静模样,围在她的阿哥身边像是只漂亮的鸟儿,满脸掩饰不住的欢喜,并且丝毫不顾忌他们这些外人的存在——
“阿哥,你说这一幅画你该将我放在哪里?”
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些狡黠。
被唤作阿哥的麻衣公子对着白色的帛画沉思了片刻,而后兀然开颜,伸手指向画中一点:“便将阿妹放在这里——”
那女子愣了愣,然后自己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那如何看得出阿哥是要与阿妹在一起,不符……阿哥你输了——”
那麻衣公子摇了摇头,仍是笑道:“我还未说完啊……把阿妹你放在我的目光尽头,再在我身后填一串蔓延至画尾的脚印——阿妹以为如何?”
女子闻言一怔,随即笑得煞是开心——
“我还担心阿哥你改不出来了呢,既然阿哥想到了,那便改作阿哥说得那样,这局还是平手,过两日我再作一幅……”
即便是像陈小娇这般不知情的也有些怀疑了,他压低了声音问刘彻:“……这位便是许负?”
只是还没等刘彻回答,那边正与麻衣公子聊得开心的女子就笑盈盈地看过来你:“你若是要来拜访我的阿婆,那就只有去后院她的衣冠冢了。在这间屋子里可找不到她。”
女子话音未落,那位麻衣公子第一次收敛了笑容,开口轻叱一声:“阿妹,可不得对阿婆这么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