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 (celiacici)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celiacici
- 入库:04.09
待江彬等也上了船,王勋命人查看四人伤势,知并无大碍,便命人使了鹰船先去回报正德皇帝。
“皇上早便金蝉脱壳,如今已在岸上。”王勋扶江彬坐了,命人找来干净衣服裹着他防他受寒,遂又掏出一瓷瓶让他闻了,江彬便觉着胃里翻腾的呕吐感渐渐平息下去。
“可逮着旁的鱼饵了?”
“匪徒若干、谋士二人、降官一员。”王勋板着手指数,“此外,宁王早命人知会乔宇,找了个由头,捉拿吕携、刘卿,防他们逃脱。”
江彬这才明白,原来朱宸濠令吴瓶儿与张锦暗中做的是通风报信之事,可为何要瞒着他?回头看了眼,莫非是因了来历不明的陆青?
“如今那二人已被东厂抄了家,查出好些个罪证,另有些胆小怕事的早都招了,你道是何人暗中指使,行那谋逆之事?”王勋说着,命人解下汤禾腰间佩的绣春刀。
呈上来细看,那刀柄上系着一条墨绿穗子,穗子上头并翡翠环一对,内侧各刻一行字——“中庭地白树栖鸦”、“惟将旧物表深情”,那打头的“惟”、“中”二字,正是严嵩的字。
而严嵩,又是那人门生。
江彬见此,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
“皇上逼他致仕,不复启用,他便想了这出鹬蚌相争的好戏。若成了,便可将弑君之罪都推到宁王身上,再扶持个傀儡上台,得个权倾朝野。”
江彬忆起那一日,他于城门前说的“路长日暮”……师徒一场,却抵不过“君臣”二字。
举目望去,旗鼓器仗、残肢断臂,浮蔽湖面。风势减弱,火光渐隐,那满目疮痍,却映红了压低的流云。示意收兵的鸣钲之声,仿若冤魂的低泣,不绝于耳。
上岸时,已有兵士蒙着口鼻在打捞浮尸,那成了俘虏的丧家之犬,被捆成一列列,牵着往别处去了。
亲自来迎的,是带着百名档头与番役的东厂督主张锐。
张锐宣读圣旨,无非将俘虏押回城内,令投诚以探虚实的江彬官复原职云云。
汤禾当即被几名番役押着上了枷锁,陆青坚持要跟,张锐也没阻拦,给他一匹马随他去了。
为做足戏,张锦与张冲也被当了俘虏捆了手脚驮在马背上,朱宸濠则被恭恭敬敬地请入围得插翅难飞的马车之内。
江彬望着为自己备下的车马,却喊了声“且慢”。
“纵得圣上赦免,我也终是戴罪之身。”说罢翻身上马,却是到了朱宸濠所乘的马车边上。
张锐见此把眉一皱,边上王勋叹了口气道:“由他去罢!若怪罪下来,只说我的主意。”
一行人入得南昌城,验明正身,方关押起来。
正德皇帝道要先审朱宸濠,左右除了张忠、张永,便只剩了王勋一员武将。
宸濠被带上来时,边上却还跟了个江彬。江彬并未换过衣裳,只卸了盔甲,仍旧一身枣红曳撒。肘与膝上破了的几处,露出尚未结痂的伤口来。
二人朝正德皇帝行了叩拜之礼,正德皇帝却只冷冷道:“你还道我食言不成?”
这话,自是说与江彬的。江彬自上岸后,便寸步不离宁王左右,倒比那王纶更像降官。
此时,他伏在地上,颈间的疤痕若隐若现:“臣,答应要保王爷周全。”
此话一出,一室寂然。
片刻后,便想起细微的窸窣声,仿佛谁在冲他摆手,谁又轻轻摇头。
江彬并未抬头去看,只管继续伏着。
忽然间,那双皮靴几步到了跟前,猛地刹住了,只管冷笑道:“江大人倒有伶人之资。”
这戏演足了,做给谁看?
江彬不语,依旧伏着,那恭敬、乖顺之态,仿若初见之时。
正德皇帝不愿再看江彬,只去扶朱宸濠道:“这里并无外人,权且如何,直言便是!”
朱宸濠之前早听得正德皇帝已命人捉了吕携、刘卿,如今只消他与二人对质便能揪出那想渔翁得利的,落个诛九族的罪名。但二人及其党羽都被收押在京城候审,这一来二去的,夜长梦多,怕待真问出个眉目了,早已阴阳两隔。
朱宸濠这般做小伏低,不过为那人音讯。然当下能审的,唯有一人。
“彼时,与我这玉牌的,便是锦衣卫汤禾。”
正德皇帝也不问朱宸濠为何就信了汤禾的挑唆,只点头道:“他嘴硬,问不出什么,我已让人喂了药,半个时辰后,且去问话。”
☆、第八十二章 严嵩
汤禾醒时,只觉得眼前云雾缭绕的,看不分明。耳畔似有水声,循着走去,却见了一私塾,他蹲□子,瞧着里头学童们摇头晃脑地念,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的什么。
那拿了卷书的私塾先生,眉目疏朗,长身戍削,却抿着唇,不苟言笑。唯独念起书来,抑扬顿挫,格外动听。
汤禾的娘是个寡妇,合着他姥姥、姥爷一同做些农活、针线,勉强度日。娘亲平日里最恨那些做学问的,只说等汤禾大些了便打发他去拜师学武。
汤禾听着那之乎者也的解说,想起说书先生讲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段子,知自己没这造化,便愈发憧憬起来。
那一日,做完农活又来偷听,等人都散了,见没落锁,便悄悄溜进来,捡了落在地上的一支毛笔。
“谁?”
汤禾一惊,转过身来,便见了平日里总坐在前头的那斯文白净的孩子。
汤禾红着脸,慌忙将笔递了,又嫌自己手脏,只将笔搁在桌上。
那孩子走过来,却不取笔:“你可是王婶家的苗儿?”
那是汤禾的乳名。汤禾把头一点便想溜了,却被一把拽住:“我常见你在外头听的,不如日后,你教我稼穑之事,我教你四书五经,如何?”
自此以后,汤禾每每忙完农活,便溜到私塾外头等严嵩。
说是教稼穑之事,也不过在田里疯玩罢了。严嵩先开始还有些拘谨,久而久之也便跟着汤禾玩得满身泥才去河里洗了澡回去。
二人躺在山坡上等衣裳干那会儿,严嵩道,那私塾先生便是他父亲,本也是书香门第出生,家道中落了,考科举总也不中,便谋了这差事。
夏日渐渐过了,天暗得早,近黄昏,两人看书都有些吃力,那一日,严嵩道:“你便来我家罢!”
可这一去,偏就撞上了偶感不适而早归的教书先生。见儿子与汤禾在一处,立刻拉下脸来将他拉到一旁数落:“你一读书人,怎与这些个庄稼人来往?难怪学了好些个粗鄙话来!”
严嵩扭头看了眼低头搓手的汤禾,牵起他便跑了出去。
到了山坡上,严嵩仍不松手,只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若为官,断不会留你在此处!你便碧落黄泉随了我去!”
汤禾怔怔看着,虽不奢望,却仍信了他这话。
那一年,严嵩八岁,却以童生身份考入了县学。
父母官见他年幼,便试他道:“关山千里,乡心一夜,雨丝丝。”严嵩随口应道:“帝阙九重,圣寿万年,天荡荡。”
乡里人都道他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的。
汤禾听得欢喜,却只偷偷用芦苇编了对凤凰送他,没过几日便枯黄了,严嵩却仍挂在窗棱上。
汤禾遥遥见了便道:“丢了吧!这东西有的是,不比别家送的金石玉器。”
严嵩知汤禾心思,掏出对翡翠环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汤禾红了脸不肯要,被严嵩硬塞在怀里。
不成想,几日后传说严家丢了祖传的宝贝,要报官来寻。恰在此时,汤禾之母在汤禾枕下摸出了那对搁在锦囊里的翡翠环,当即将汤禾打了个半死,又坐在他床边哭了一夜。
严嵩几日不见汤禾,每每来寻,汤和他娘都冷着脸说得了会传染的病,晦气,不让见。又过了几日,严嵩才得知,汤禾早被打发去了别处,拜师学艺。
这一去,便是八年。
严嵩准备乡试之时,恰巧乡间闹了瘟疫,父亲也因此去了。按着本朝规矩,他守制三年,三年后,一举中第,金榜题名。
敲锣打鼓地荣归故里,却见前头一行出殡队伍,小厮道了声晦气,严嵩却只怔怔看着那披麻戴孝之人。
汤和抬头,与严嵩目光撞个正着,愣了下,忙又把头低了。错身而过时,严嵩拦了他道:“怎无铭旌?”说着便要取笔来提,却被汤禾一把推开了。
愣神间,队伍已过去了。
“不知好歹!”小厮啐道。
之后严嵩又找了汤禾几次,都被拒之门外,说不吉利,怕冲了他官运。
严嵩的窗棱上已无凤凰,摘了芦苇自己编了半晌都未成个模样,终是放下了,坐在山坡上出神。
汤禾料理完丧事便又走了,这一去,便再无音讯。
二十七岁那年,严嵩会试考中二士,入得翰林院为庶吉士,阁臣李东阳也夸他“咸伟其才”,点中他卷子的,便是当时的太子太师杨廷和。
然刘瑾怙宠擅权,道毋得滥用江西人,百般排挤,恰巧其母亲病故,看不惯阉党的严嵩便回乡丁优。他于钤山建钤山堂,吟诗作画,教山里孩子读书。
秋兰飘香时,落叶铺了满地,娃儿们诵至一半,他扔下书卷便追了出去。
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本是跑远了,见身后人绊了下,又回来扶,却被一把拽住刀柄上的穗子。那穗子上,并一对翡翠玉环,内侧各刻了一行字,打头端的是“惟”、“中”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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