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 (celiacici)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celiacici
- 入库:04.09
忽地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江彬的手,江彬这才回过神来,看看跟前面不改色的正德皇帝,随后目视前方。心中顿时宽慰许多,至少他并非孤军奋战。
张子麟已一丝不苟地背诵完了战俘的罪状,顿了顿后,宣布这些俘虏罪无可赦唯有一死,请正德皇帝批准依律押其赴集市斩首示众,坐于午门之上的正德皇帝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道了句“拿去——”,这一声由近旁的大汉将军二人传四人,四人传八人、八人传十六人……依次传至广场,直到三百二十名大汉将军同时高喝“拿去——”,此番声势浩大,令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那些个鞑靼将领虽不懂汉语,却也被这气势镇住,被一拥而上的兵士们拉进立枷,笼上的口卡住了他们的颈项,使他们无从反抗。一众兵士押送着这些战俘前往集市时,献俘仪式也宣告结束。江彬想着之后该一同商议的改军户制的事宜,却见汤禾带着陆青一路拾阶而上,走到近前,跪了道:“禀皇上!诏狱走水,马昂死于狱中!”
诏狱的火方被浇灭,一股刺鼻的烟味,江彬命人找了几条湿帕子,与正德皇帝捂着鼻子进去。
马昂是被关在“凹”字型的最西北的那间,这一处已被烧得一片狼藉,房梁被火舌舔了,一盆水浇上去,落了一地的黑木屑子。阳光透进来,照在中间那难辨面目的缩成一团的焦黑尸体上。捂着帕子仍旧能闻到那股熏得人呕吐的焦味。
江彬皱着眉,仔仔细细地打量。这牢房里,无疑是靠着墙地床榻和薄被烧得最厉害,当然,房梁上的燃烧痕迹说明这起火点很可能是窗底下的那一片。走过去翻了翻,果真在那些个碳化的渣子里翻出一些碎片。
灯盘?江彬看了眼走道悬挂的铜灯。
诏狱阴冷潮湿,走道里无论昼夜都亮着几盏煤油灯,但这些桐灯只能让囚犯借个光,却是如何都够不着的。
当日值班的狱卒被江彬叫来问话,说辞倒是出奇的一致——马昂一心求死,或许用了什么法挑了灯想来个玉石俱焚。
好一个玉石俱焚!
江彬冷眼看着几名狱卒退下,正德皇帝深思片刻,拍了拍他肩道:“此事便交由你罢!”
江彬点头,他可不想放过杀了马昂的这条泥鳅。此人竟能买通狱卒,必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有此人在朝一日,便如同埋着个祸患,不定哪日掘了根基,令世代基业毁于一旦。
然而江彬查了三日并无任何进展,那几名狱卒也并未有什么大笔花销,家人照样本分,显然是被交代过的。江彬忽地想起了马昂的妹妹马氏与小妾刘氏,正德皇帝曾道,念她俩无知为马昂所骗,已发配到教坊司入了贱籍……
江彬命几名锦衣卫顺藤摸瓜,却发现马昂的小妾刘氏早在入了本司三日后便自缢而亡,马昂的妹妹马苒则不知去向。锦衣卫拿着画像询问,本司三院的都道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子。江彬觉着奇怪,左右无眉目,便打算查出些旁的干系。
终于,汤禾来报,锦衣卫于本朝一位早已致仕的元老府中寻到了一位酷似马苒的丫鬟,这位于京城养老的一代重臣,正是曾权倾一时的内阁首辅——李东阳。
☆、第六十一章 真相
李东阳是杨廷和昔日恩师,又是正德皇帝曾经极为器重的重臣,虽是致仕,在京城权势仍在,不时也有些走动,对朝中局势仍了如指掌。只江彬不明白,已袖手旁观政局的李东阳为何会与此事有所牵扯,念着正德皇帝对于李东阳的敬重,只是让几名锦衣卫时刻盯着李府,一见马苒出来,便及时禀报。
这般守株待兔几日,总算得了消息。
马苒一身丫鬟打扮,揣着个篮子一路低头前行,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风情,惹得路上好些个人回首张望。江彬带着几名锦衣卫在一个小巷里堵了她,马苒却并未显出惊讶来,只是停下步子警惕地打量几人。
“马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江彬开门见山道。“马夫人”是马苒“受宠”时宣府下人对她的尊称,当时马苒当真是不可一世,尽管她与正德的关系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但却比那些后宫备受冷落的妃子要强上百倍。
马苒听江彬这么称呼她,眼中立刻流露出敌意来,然而毕竟是一介女流,只得随几人走。待到了一处偏僻的药铺,江彬命几名锦衣卫在门口守着,自己则与马苒进了里屋。
“江大人倒不避嫌……”马苒扬起下巴挑眉看着江彬,活像一只落难凤凰。
江彬朝梨木圈椅让了让,马苒不坐,江彬负手而立道:“令兄之事,想必夫人已知晓……”
马苒盯着窗边的江彬冷笑一声:“欲加之罪……”
江彬等着她的下文,马苒却并未说下去,只斜睨着江彬,仿佛用冷漠来反抗这实力悬殊的对峙。江彬被她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夫人本当前往本司,怎会在李大人府上?”
一听扯到李东阳,马苒那针锋相对的沉默立刻便裂了道口子:“此事与李大人无关!”说完方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有些不情愿地补充道,“兄长曾是李大人的门生,李大人念了旧情才收我做了丫鬟,怎的?江大人连这条生路都要断了不成?”
江彬听了这色厉内荏的质问,些许无奈道:“若非皇上默许,夫人怎能于李大人府上隐匿至今。”
马苒一听这话便怒道:“谁要他假慈悲?当年许我兄长那些个莫须有的……倒头来还不是出尔反尔赶尽杀绝?!我兄长原任延绥总兵,与鞑子毫无瓜葛,要不是他许诺的加官进爵,我兄长又怎会当那细作?你以为应州之战缘何赢得轻易?若非我兄长按着那狗皇帝的意思通敌,鞑子又怎会低估我军兵力?”马苒一步一步逼近怔愣当场的江彬,“我‘以色侍君’不过是因我与兄长约定了暗语,以我这身份好接应些。”
江彬背贴在窗边,半边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心中分崩离析的冰寒。
“巴秃猛可如此狡猾,怎会轻信你兄长?”
马苒冷哼一声,拔高音量道:“一年前宣府一役,你道真是鞑子突袭?要不是这狗皇帝令我兄长将宣府布置悉数告知巴秃猛可,巴秃猛可又怎会因尝到甜头而信我兄长,又怎会给了这狗皇帝出兵的借口?你若不信,大可问问为你取代的前指挥使!”
正在此时,外头锦衣卫隔着门低声道:“江大人,李东阳府上账房求见……”
李东阳府上账房是为白发须眉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在李府管事多年,虽名义上只是个账房,说话却极有分量。江彬示意那名通报的锦衣卫看住马苒,自己到外头去迎接。老人家说话体面,寥寥几句便点明来意。既是李东阳来要人,江彬也不好为难,让马苒跟着走了。
江彬独自一人坐在屋里,闻着淡淡的药香,一时间有些恍惚。秋老虎仍旧不依不饶,窗户只开了一条缝,不一会儿额角便爬了细密的汗珠。当初追根究底的勇气,在真相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时,都化为一抹讥讽的笑意。它挂在马苒唇边,挂在鞑子帐外,挂在腰间的司南佩上。
江彬猛地站起身推开门。
钱宁黑了许多,脸也糙了,人也瘦了,早不似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佞幸”。虽挂着千户名头,但周遭对于“丧家之犬”的冷嘲热讽可想而知。
钱宁驼着背,漫不经心地吃着跟前小菜,等着江彬开口。边上几名锦衣卫坐在另一桌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毕竟他们之中不少都曾是钱宁的手下。
“当年,宣府遭袭……”江彬盯着跟前的酒杯艰难地开口。
钱宁看了眼江彬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和缠在一处的玉司南佩:“恭喜江大人。”
江彬仿佛被蛰了一下,脸上难看起来。
钱宁自顾自吃了会儿,随后掐了只鸡腿,指着陆青道:“这小兄弟脸生得很,是何处来的耳目?”
陆青“啪”地一拍桌子,钱宁无所谓地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汤禾脸上:“这位倒是面善……”
汤禾神色未变,只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江彬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到出去。
一时间只剩了二人,钱宁事不关己地又吃了会儿,忽地对江彬道:“不错,当初他确令我助马昂通敌,但你知道了又怎样?要他血债血偿?”说罢哈哈大笑。
那笑声带着些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又带着些坐等好戏的狠毒,江彬只觉着心中一阵凉过一阵,再是暖不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贬黜
江彬回宫的时候,天空赤红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帷幔被掀起一角,江彬看那流淌进来的月色,忽就想起初次与正德皇帝同乘时见到的杨廷和。那一抹红,亮得扎眼,似乎冥冥之中的劫数。他是正德皇帝的劫数,而正德皇帝又是自己的劫数。
月下连绵的宫墙宛如一条不见首尾的巨龙,他的沉浮似是恭顺,又似伺机而动。
江彬下轿,挺直了腰板走过那一段段路、一座座桥,时不时惊醒的回忆,是不经意间的一席话,一抹笑,一份情,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忆起,触目惊心。
到了西苑时,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江彬放慢步子,在那迷宫似的弯路上缓缓行着。有轮值的内侍从身边经过,恭敬地行礼退到一旁,目送他走远。这等级森严的规制,让江彬想起当初的泾渭分明,他逾越太多,并以为这逾越是两情相悦的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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