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徐秀大声道:“本县不知道这边是否有当时围观郭竣被斩的乡民们?”
听了这话,身后小心翼翼的当差人不由一愣,大人想说什么?
老白发一脸羞愧的拉着自己的小孙子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跪下道:“老妇人当日便在。”
徐秀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将她扶起。
道:“老人家折煞我也。”
被这样一位看上去高龄的老太太跪,徐秀绝不敢受。
见老人家默默不语,徐秀闭了闭眼睛,认真的高声道:“还记得那时,当郭竣的人头滚落在了地上,走马村的百姓们对本县高呼青天,耗尽全族之力,为我准备了一份厚礼。当时,本县真的非常的感动,也非常的谢谢他们,可也仅此而已,这东西,本县不会去要。”
徐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是当白飞,也就是本县现在的弟弟,当他看到自己的双亲,包括他自己,从此自由的时候,他为我送上了一碗清水,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厚礼,在本县的眼中,同走马村举族送上的厚礼一样贵重。
他说,他希望我这个江宁县父母官,能够饮下这一碗江宁县的清水,清清白白的对待自己,明明白白的对待大家。也就是在那时候起,我真正的知道了我这个弟弟是有大智慧的人,因为他让我明白了,想要让乡亲们信服。本县自身的清白,远比审几个花哨的案子来的重要,打箩筐有什么好打的?打石条凳子有什么好打的?我明白了,所以我一饮而尽,当着刑场所有围观的父老乡亲说,本县会为了江宁县民的福祉而去努力。”
老白发连连道:“大人清廉,大人清廉啊。”
一番讲话很有感染力,而且在场的人家,几乎都听说过郭竣的案子,自然也知道发身在刑场之后的这一段花絮,一时,也传遍了江宁,闻听江宁现在提起,除了有心人,恐怕在场已经无有多少人还有那个怨气了。
徐秀挥舞了一下手臂道:“所以,请诸位放宽心,在容本县一些时日,必定不会允许粮食继续上涨,他们是在向数十万江宁百姓寻衅,是在向本官寻衅,是在向自己的仁义寻衅,本县必定会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人家的小孙子听了这话道:“这些商贾这么黑心,为什么大人还不去抓他们,打他们的板子嘛。”
周围人也连连起哄,都道大人快点把它们抓起来。
囤积居奇是死罪,徐秀知道,包括他们自己也知道,可后面有邹望背书,邹望的背后,是四通八达势力通天的邹家,他没有那个能力去硬碰硬,如今只能智取,而非武力可成。听了这话,徐秀也只能暗暗摇头。
徐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再次对众人道:“乡亲们散了吧,在坚持一些时日,本县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一番劝说,说的徐秀口干舌燥,可是没有办法,先前几句话能够搞定,是因为他们还能忍受,现在还能搞定,纯粹是自己给他们来了一个回忆杀,依靠着先前积累起的声望才能达成,可是名声这个东西又没办法填饱肚子,时间久了,必定不行的,所谓多难兴邦,多演穿帮啊。
望着人群散去,徐秀对跑的气喘吁吁赶来的徐扬道:“没事了,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徐扬断断续续的道:“好…了,给陆家送去了。”
闻言徐秀点点头,回头看着一声不吭的当差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小人王五,识得几个字。”王五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渍道。
徐秀笑道:“好,本县记住你了。你跟着蒋山卿好好干,办完南门这个差事,有大用。”
“是。”王五激动道。
看他充满了干劲,还想继续投入工作,徐秀连忙阻止他道:“先回去修整一下,处理一下伤口,不急于一时。”
“不,不,没有什么大事,大人放心,小人可以的。”王五得了他的允许连忙就跑去继续跟路过的乡民解释了起来。看他如此,观察了一阵见他没什么不是,也就放下了心,暗自反省自己,别的没学好,画大饼的本事到不知不觉的学会了。
这时才有时间回想起刚才人群中窜来窜去的闲人,徐秀喃道:“一枝梅,你在哪里啊。”
没有暗地里的人手,诸事不便。
☆、第87章 弹棉花心理战
远在南京城的邹望并不知道江宁县已经如他所料的那样,或者说,如他所需要的那样,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民变。在其看来,扼住江宁市场的咽喉早已经是胜券在握,这一点,早在扬州府之时就已经是一个故智。家中长辈,就是靠着这一手,拿捏住了丁忧的尚书。
而自己有样学样,面对一个七品县官,没有失败的理由。
是以重心,全放在了经营南京官场上。
如此,才是邹家真正的安排,而江宁,不过其本人顺带手想要掌握的一个市场罢了,成为自身将来成为主家有力的一个筹码。
邹望在定下章程后的松懈为徐秀等人争取到了一些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却悄然发现,整个江宁都弥漫着一种怨恨的情绪,这种怨恨的情绪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城内的大掌柜们。
被称为江宁第一米行的平粮屋的门口总已经被许多百姓围聚,不光他们一家,别的各家掌柜也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些刁民一言不合就放火抢劫,也只好门板围起闭门谢客。
徐秀只是派人在这些被围的米面行门口劝说,而非直接赶人,虽说多种压力之下,这些大掌柜们却也没有乱了阵脚,毕竟这只是一个预料的到的事情。
掌院同邹望道:“少东爷,矛盾已经指向了那些大掌柜了。”
邹望奇道:“你没有安排人吗?”
“有的,市面上现在流行江宁杂文,这些小纸张写的都是老百姓的生活,还有说书人在讲解,矛头指向了商人,而非江宁县。”
见邹望没有什么动静,掌院迟疑的道:“恐怕对少东爷的事业没有多大好处。”
邹望摇头道:“不必担心,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玩几个花招就可以解决的。”
这也并非邹望轻敌,掌院也明白,自己这方面拥有的资源太过强大,现在说让粮食涨多少就能涨多少,换谁拥有那么大的底气和资本,定下的计策也不会去轻易的变动的,依靠惯性继续发展,是这些人的主要思维方式。
穷,才会思变。
正当他们为江宁县产生变化而毫无准备的时候,徐秀却大张旗鼓的带着所有衙役倾巢出动。
他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城中繁华地段的一座常平仓。
离真正放粮,还需要一些时间等待,但必须给人一个警告,如果这些人悬崖勒马,那一切还是有商量余地,若不能,徐秀也只好下死手,将他们能打击多大,就打击多大。
这是徐秀第一次全副武装,戴上了全套的程仪出县衙,安静,回避的牌子打的很高,老迈的配马也被收拾的精神抖擞。围观群众自然也好看一个新鲜,不少议论纷纷,大人这样是要去干什么。谁让谁也没有见过他来之后打全套程仪的。
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跟随徐秀的人马前进,当来到常平仓的时候,其实不少老百姓的心中有些期待,大人是要开仓放粮了吗?
事实是徐秀坐在马上高声道:“常平仓文吏何在!”
先前早就安排下去,文吏上前躬身道:“职下在。”
“命你清点所有存粮,做好一切准备。”话音刚落,徐秀等人便打道回府,一个目的已经达成,只要老百姓看到了,那就好说,至于另一个目的,那就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沉得住气。
只留下所有人一头雾水,但其中并不包括常平仓的小吏,只听他随后嘶哑着喉咙,将声音喊到了极致。
“大人有令,开仓盘点!”
一袋袋两三百斤重的粮食从库房内取出,堆放在了路边的空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常平仓附近的街道上,都被这些麻袋堆放的满满当当,高度也不低,十分震撼人们的眼球。
随着文吏一刀切开一个麻袋,白花花的大米倾泻了出来,洒落在地上。引起阵阵惊呼。目的很是明显,看吧,江宁有的是粮食,大人心中不放粮,也是无奈的,谁都知道去年水灾,谁都知道常平仓还要供给卫所和开支俸禄,这都是造成江宁县现在无法及时行动的一个难题。
别看整个常平仓储粮也就那么多,可落到实际效果上,还是很能唬人。
对面的平粮屋的掌柜早就在徐秀净街来到这里后偷偷的观察着粮仓,看到这种景象他才想起,江宁百里大县,知县大人若真动用常平仓平粜,自己等人岂不是犯傻了吗?心头不由一阵嘀咕:邹家还是那么老神在在,而江宁县明显是准备平粜了,之后该怎么办?
所谓心理战,没了有心人的关注自然就不算。
所以徐秀需要大张旗鼓,告诉别人,我要有动作了,我要有动作了,快来关注。
如此落入有心人的眼中,这才是徐秀的目的,由此可见,他的目的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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