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借机打发了郭氏。他心里已经燃起兴致火光,下午过路雨般的欢爱只能算勉强解渴,旱情未解。何况老八也一路紧张僵硬,毫无情趣可言。晚上再拿他自己的话逗他,让他言出必鉴,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多年,眼下内心雀跃如同二八少女,畅想月下私会情人的种种趣话对答,连锦衣夜行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
祸福无常,喜怒天定。
皇帝刚到悄无人烟的殿外,还未命苏大总管推门便已然察觉不妥。内殿一片漆黑,树影摇曳下显得鬼影幢幢,老八敢不奉召私下去串门子半夜不归?
皇帝对异象尤为敏锐,也许是多年练就的明察秋毫让他躲过无数可能的暗箭仇杀,他停住脚步踯躅不前,后悔了。
深夜,幽暗屋舍。
帝王只身前来,没有护卫仪仗,只有一个身无武艺的奴才随驾时候。老八若是提前布置,他今日一步迈出去也许明日大清江山就要易主。
前提是老八得有这个先机。皇帝此刻无比庆幸先前即兴让老八迁了屋子,破了今日危局。
回复从容的皇帝口谕:“苏培盛,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大总管上前敲门,他想得简单多了:王爷没奴才侍候没事可做打发时间,不早早睡了还能做什么。
只是几番叩门通传之后,又等够了足够长的时间亦无人答应,这下连大总管也不确定了。王爷当真不在屋里?天子脚下,宵禁了还胡乱走动是大罪。
身后帝王散发出诡异莫测的气息,急躁厌烦中夹杂了阵阵杀意。苏培盛手一抖,轻巧将门推开。门轴想是新铆上的,油还没侵润开,开合间发出刺耳尖利的吱嘎声,绵长凄美。
借着半缕冷月光华,苏培盛惊悚发现地上俯卧了一个人,官服完整只有帽子滚落一边。一张墩子也倒了,只看不出是人带倒了凳,还是凳绊倒了人。
“王爷?”苏培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没反应,他立即转身向主子,声音平实不带丝毫夸张地描述眼前景象:“皇上,王爷晕倒了,怕是已有好一阵子了。”他自作主张加上一句臆测,是因为了解皇帝。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能让主子满意,都是能耐。
皇帝闻言大步上前,站在门口怒意飙升。
大总管体察圣意,亲自入内,变戏法般掏出用火折子点燃内殿三支牛油蜡烛。只是炭盆没人拨动已经只剩一点余温,要重新暖和起来还需时间。
灯火照亮内殿。除了一动一静两个身影再无半个活物,皇帝放心大步踏入,撩开袍子坐在炕上,示意苏培盛把人弄过来躺好。老八昏倒不是大事,前一年他就是个纸糊的假人,随便碰一碰临幸一轮就要躺好几日。这几个月倒是好多了,今日多半是累得狠了。
苏培盛一扶一抱将人翻转过来,顿时惊住。王爷身下地毯上大片红褐黏湿液体,方才太暗也看不清楚,这会儿才看见从墩子低下一直渗到桌布底下。
胤禛也看见了。
他脑中难得空白,不及谋算其一其二其三各种可能与后果。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太庙那晚老八从榻上翻滚落地,也是血色染满床褥软垫。不过那次是他刻意而为。
这次呢?
皇帝眼前闪过下午龙辇之中那场及时行乐般的欢好。
他不知道。
他当真毫不知情。
刘声芳医术精湛,对自己绝对忠心,他并没说……?刘声芳!对了,皇帝忽然回神厉声喝道:“让刘声芳滚进来!”
苏培盛扔下王爷连滚带爬跑出去唤人,等他提领着刘老太医一路狂奔冲进内殿,看见王爷已经神奇的从地上挪到了软榻上,只是又昏过去了闭着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刘声芳看见地毯上的黑色印记已经眼前发黑。他的脑袋要保不住了!皇上把王爷的身子交给自己,他居然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有了梦兰之兆?
刘声芳一脸死灰地给廉亲王切了双手脉象,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请罪:“皇上,王爷他、他是小产了。”
皇帝此刻平静、冷淡,像是一座高峻陡峭的险峰,只是端坐上方就足以使人跌坠深渊,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更是黄泉路上临渊无底的忘川,只需平和端方就能诱人滚落深潭,诀别生死轮回路。“这些是朕知道的。朕想听的,是朕不知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惊现好多疑似长评的回复,太开心了加更一章
留言都送分了已经
45
45、稽疑送难 ...
刘声芳深知这是帝王唯一给自己的机会,他尽力诚实地说出真相,将责任都推在那个将死之人身上。
“王爷惯来身体反复多旧疾,脉象晦涩难辨。臣月前为王爷三日一诊时并无丝毫征兆,绝非臣推诿塞责,就是寻常妇人怀胎,若是癸期不信者一月之内也极难辨识。王爷连月劳累,听说一日只进一膳,臣亦说过王爷脉象散乱,时而走珠时而凝滞,微臣才疏不及辨识清楚便奉旨回京。”
他不能一味推脱,更不能直接认罪等死。让皇帝相信他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死,才能得一线生机。
胤禛垂眼听刘声芳说话,不露分毫表情。
他已经想起这个疏忽的缘由。他在正月里病过一场,起因是劳累耗神引起风寒,拖延几日越发重了。整个太医院都轮流驻扎在养心殿外。刘声芳自那时起,受命贴身侍候,的确没再往返皇城与圆明园。
后来他猜忌老八,二人相隔不近两月未曾同寝共眠,自然也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那么这件事情老八到底知不知道?
皇帝一时吃不准,看老八行事仿佛不知。只是这厮奸猾至极、能忍人所不能。去年那次偷偷落胎足可见其心不甘情不愿。后来自己手腕尽出才迫得他无奈低头,依着他的性子,假装毫不知情保不住胎最为可能,借刀杀人也做得出。
可惜这次是笔糊涂账。
胤禛心知不能全数推到老八头上,无论如何,圆明园的差事是他亲口安排,三日问诊的惯例也因他而改,再来是连日往返奔波与皇城与圆明园之间,最后皇帝想起,那日龙辇之上老八也不情不愿。
往好了想,老八回京时是乘轿而非骑马,想必已觉身上不妥,若是他当真心知肚明想借朕之手亲杀子,或许应该更主动勾引才对。
那么老八是清白的?皇帝也不那么肯定。
只是这些都要先搁一搁,皇帝命刘声芳当场医治廉亲王,任何可疑之处都要留意。
血房不祥,苏培盛服侍着皇帝去了隔间歇着,他其实是劝皇帝回澹泊宁居的,只是皇帝嫌路远天黑,中途还要走一段水路想想就折腾,于是苏培盛将随身带来的折子取出打发时间。
隔了一会刘声芳过来复旨,说王爷腹中胎儿瘦小极弱,约莫一个月,似有先天不足。又暗示王爷失子怕是连日劳累,心力耗损过渡,即便早些发现了,怕是也难保到生产一日。最后提及王爷失血太多,发现太晚,恐来日无多。老太医脱衣探查之时越验越摸不着头脑,王爷一身衣裳裤子全湿了,上半截儿是汗,下半截儿是血水,都冷透了快冻结成板——怎么就没一个人早些发现?
对于刘声芳的话皇帝字字分析,发觉两个疑点:“一个月,你敢担保?”老八若是敢吃里扒外朕要砍了他的腿!
刘声芳莫名惊恐,连忙圆和婉转改口:“臣以为胎身太小似只有一月大小,但因是不足之症难以断言,有两个月亦有可能。”
皇帝怒火转了方向,对着老太医喷薄而出,骂他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敢断言,不如打回娘胎里再学一遍。骂过胤禛心里好受多了,他与老八分隔两地这些日子,可没少安插钉子在他身边。每晚说没说梦话,要了几回茶水都能知道。想不声不响勾搭旁人,他有心也没这机会。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说即便是早些发现了,也无法生下来?”
这本是刘声芳小心思,让帝王相信此胎无论如何也保不住,才能模糊了他失察死罪。将所有责任都推到病怏怏惨兮兮的廉亲王身上,能得一线生机。他虽知早晚被皇帝灭口,但蝼蚁尚且偷生,能得活路谁会愿意往死路上挣?
刘声芳心中暗道一声‘王爷恕罪,臣这样说是为您好’,又倾尽所学,用生僻词汇叠加累积,试图让皇帝明白,廉亲王气血两亏,肾精耗乏,肝脾具损,比年贵妃更娇弱,弱柳扶风一碰就倒,再加上劳心费力,想要活过五十岁都难。便是壮实女子连失三胎也伤及寿数,使其神色萎顿形容枯槁,更别说是底子孱弱的王爷。
皇帝眉头拧一个疙瘩,难道老八当真不能给他生儿子?
他早忘了初衷,忽略自己此刻比乍听‘贵妃娘娘再无生育’时更郁卒不得解脱的烦躁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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