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湛安看玉佩无事,稍稍安心,可嗓子里憋着的那口气却是怎么都松不出来。
李绍钧从阿鑫手中拿过玉佩,笑着对李崇浩说道:“父皇不必过于激动,人就在这儿,万一把玉佩砸碎了,钰儿可就没法认祖归宗了。”
李崇浩一张脸沉了下来,半响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帝,你这话未免说得也太早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怎么就断定这个霍玉是真的?当初柳氏那个贱人把钰儿偷走了,送去柳府养着,这事柳氏和柳府的大管家都已经招供了,你还想要再弄出一个假冒的六皇子来么?”
李绍钧将玉佩交给阿鑫重新保管,上前一步道:“是儿子的疏忽,先前郭卿来报的时候,父皇与玉太贵妃正在品香,儿子就想着等父皇的事情忙完了再禀报父皇。结果这边事情太多,一下子就给忘了。”
“呵,这种小事也不劳烦皇帝记着了。”李崇浩直接给李绍钧摆脸色,“说吧,是什么事情。”
“柳府的大管家招供,他之前的供词,全都是梁王用他全家人的性命逼着他说的。”李绍钧也不含糊,直接说道,“梁王后来瞒着郭卿,让大牢的狱卒和负责查抄柳府的官吏拉了一批柳府无罪的下人出去发卖,有狱卒被收买了,趁着这个机会将柳府大管家的家眷悄悄运了出去,至于去哪里了,郭卿还在派人追查。”
“混账!什么无罪,柳氏一族人人有罪!”
“父皇,是梁王命人拉出去发卖的,郭卿也一直被瞒在鼓里。父皇若是要责罚,不如让梁王进宫,当面听训。”
“哼,”李崇浩一时气愤,忘了这茬,可他又好面子,不想放过郭湛安,便说道,“就算是梁王瞒着,郭湛安你自己办事不利,该当何罪?”
郭湛安无奈,只好拜道:“上皇恕罪,是微臣监管不力,令上皇失望了。”
他一个“监管”,就让李崇浩哑口无言——当初李绍钧力荐郭湛安为查抄柳氏一族的主官,是他被梁王花言巧语给说动了,否决了李绍钧的提议,执意要梁王来做这次的主官。
想到这,李崇浩有些犹豫,目光便重新投向阿鑫手中的玉佩。但很快,他就重新下定决心,摆手道:“钰儿被藏在柳府十几年,受的苦还不少么?四爪龙玉佩在,滴血认亲也试过了,你们不要再逼迫朕,逼迫钰儿了。”
眼看着李崇浩打定主意不认霍玉,李绍钧当然不肯了,便道:“父皇,霍玉与儿子也试过滴血认亲,我们的血也溶在了一块。”
一直做壁上观的岳安闻言,适时出列道:“为了以示公允,还请上皇将此事彻查!”
郭湛安跟着表态:“请上皇将此事彻查!”
左行之紧随其后:“请上皇将此事彻查!”
若是只有李绍钧,李崇浩大可用父亲的名义打压他,但岳安是当朝宰相,郭湛安是信任的京兆尹,而左行之当了多年的刑部尚书,皆是朝中大员。他要是一下子驳了这三个人,自己在朝中只怕会更加力不从心,那就便宜李绍钧了。
可李崇浩不想让李绍钧如愿,正巧,他眼角余光瞥见一直跪在地上的柳氏,开口问道:“柳氏,当年你将钰儿偷走以后,到底送去了哪里?”
柳氏没想到李崇浩会突然问她,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开口答道:“回上皇,奴婢、奴婢是将六皇子送去了奴婢的父亲那里。”
“好!”李崇浩大喜,忍不住一拍桌子,“看来事实真相已经出来了。郭湛安,你胆敢捏造出一个六皇子来,这欺君之罪,你要如何承担!来人,将郭湛安拿下!”
殿中其余人都没想到柳氏会突然反水,门口的侍卫冲了进来,迅速将郭湛安擒下。
“还有纸条!”眼看郭湛安有难,一直没敢说话的霍玉突然喊道,“我的锦囊里,还有一张纸条!”
李绍钧抢在李崇浩前说话:“阿鑫,将纸条拿出来。”
阿鑫上前,从郭湛安袖口的暗袋里拿出那锦囊,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他不敢给李崇浩,而是直接交给李绍钧。
这纸条李绍钧是见过的,他将纸条打开后,没有立刻交给李崇浩,而是双手将这纸条展开,给殿中众人一一展示,随后才道:“父皇,您看这字,可是您的手笔?”
李崇浩见了这纸条,心中的三分担忧变成了七分,但还是嘴硬:“不过是一个字罢了,宫中尽是我的笔墨,郭湛安这贼人小时候在宫中做伴读见多了,模仿起来也不是难事。”
他这话,分明是不认了。
霍玉只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大块冰块一样,寒意从内心深处慢慢散布到了周身:“上皇,小民也有四爪龙玉佩,也滴血认亲过,为何上皇不肯让大臣们彻查此事呢?柳氏一族护短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柳氏也好,柳府的大管家也好,也许是他们一同做伪证,要欺瞒上皇呢?”
“放肆!”李崇浩心中的打算被霍玉当场说破,又怒又气,“来人,给我掌嘴!”
“慢着!”李绍钧哪里愿意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被掌嘴,赶紧出声阻拦,随后转向李崇浩,说道,“父皇,霍玉这话说得对,柳氏一族相互作证,实在是难以服众。依我看,伪造的玉佩必然和真的有所出入,不如请宫中那些玉匠都过来,让他们来断一断真伪,如何?”
李绍钧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李崇浩不得已之下,只好应许:“传玉匠。”
李绍钧见状,又对那些侍卫喝道:“还不快把郭大人放开!”
侍卫们见李崇浩没什么反应,便放开郭湛安,重新退了出去。
霍玉焦急地看着郭湛安,有心上前替郭湛安整一整衣裳,看一看可被那些侍卫给弄出淤青来了不曾。可他现在正在宫里面,是半点亲昵的举动都不敢做,生怕这满屋子中的某个人给瞧见了。
☆、第155章 身份
几个玉匠很快就被带过来了,他们不得出宫,几十年来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乍一眼看到殿中这么多陌生人,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了。
不过好在每一任皇帝登基之后,都要召见玉匠一回,这是当初九岁就登基的武帝的意思——起码要让这些玉匠知道何为天子,才好叫他们安安分分地替皇家办事。所以这些玉匠见殿中两任皇帝都在,便顾不得心中那股子好奇心,规规矩矩地给李崇浩和李绍钧行礼。
早玉匠们先来一步的“李绍钰”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您突然宣召儿臣来,是有什么事么?”
李崇浩左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扶手,良久后,他才睁开眼说道:“钰儿,将你的玉佩解下来。”
“李绍钰”不解,但他还是依言解下腰间一直佩戴着的四爪龙玉佩,一旁李崇浩的内监立刻上前,接过玉佩,用一条蓝色绸带在玉佩的珠串上打了个结。
而阿鑫手中那块玉佩已经用红色绸带绑好了,此时上前,与那内监一起将两块玉佩放在托盘上,随后另外一个宫人将托盘摆在玉匠们面前。
“这两块玉佩,有一块是假的,你们看看。”
李崇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底下的玉匠们一个个都瞠目结舌。
四爪龙玉佩象征着皇子的身份,从来都是皇子出身之后玉匠才会动手刻玉石,可以说是先有皇子,再有四爪龙玉佩。
而且这两块玉佩乍眼一看,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不管是玉佩上祥云的形状,龙飞腾的走势,还是莲花的数量,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李崇浩有些不耐烦:“别傻愣着,快点。”
玉匠们惊恐不已,却又别无选择,只好围着托盘凑成一团,研究起这两块玉佩来。
殿中惊恐的可不光是玉匠们,李崇浩身边的“李绍钰”几乎要站不稳了,情急之下用手撑在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才不至于倒下。
离他近的几个人,比如李崇浩、李绍钧等,都注意到了。
李绍钧现在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懒得去理会。倒是李崇浩颇为关心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问道:“钰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绍钰”背后一凉,感觉强颜欢笑地摇着头道:“让父皇担心了,大概是今天起晚了,还没用过饭,头有些晕。”
李崇浩不免责备道:“好端端的怎么还赖床了?今天一早没去练拳?”
“李绍钰”忙撒娇着求饶:“父皇恕罪,实在是昨天的功课太多了,快丑时了才睡下的,所以今天才起晚的。”
李崇浩对“李绍钰”向来溺爱,见状也就不再责备,而是对一旁的内监吩咐道:“让厨房做些钰儿爱吃的吃食来。”
内监领命下去了。
李崇浩又对“李绍钰”说道:“功课做不完就不做了,没道理年纪轻轻就熬夜的,万一身子熬坏了,你叫朕如何向你的母后交代。”
“李绍钰”一脸感动的模样,笑着说道:“多谢父皇体恤。但是儿臣这些年在柳府没读过书,帮不上父皇和皇兄的忙,心中实在是愧疚,只有抓紧时间好好念书,才能报答父皇与皇兄。”
李崇浩拍了拍“李绍钰”的手,叹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这人啊,活在世上,不是书读得多,官做得高就好了。最要紧的呢,还是懂得孝顺长辈。正所谓羊跪乳,鸦反哺,人要是不懂孝道,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