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要和我进宫一趟。”
“进宫?”霍玉一边起身,一边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要我进宫?”
“说来话长,咱们在马车上再说。你先去换一身衣服,我去取样东西。”
霍玉向来对郭湛安是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他知道郭湛安不会害他,干脆地把看到一半的书合上,回屋换衣裳。
而郭湛安则拿出那个匣子,开了锁,从里头拿出霍玉的锦囊,打开看了一眼,这才折返回去寻霍玉。
郭府外,十二名禁军骑着马分作两排,列在马车周围,等郭湛安与霍玉二人上了马车后,便与马车一同往皇宫赶去。
马车上,郭湛安向霍玉招招手,示意霍玉靠近一些,这才低声说道:“玉儿,我找到你的亲身父母了。”
霍玉听后,瞪圆了眼睛:“在、在皇宫里?”
郭湛安点头道:“没错,就在皇宫里。”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霍玉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险些就跳起来了,他不停地重复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太上皇?”
霍玉不笨,皇宫里面的男人,年龄可以当他爹的,也就只有太上皇一个。只是他可是一个土匪收养的弃婴啊,怎么可能是太上皇的儿子?
郭湛安见霍玉癫狂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好受,双手张开,使尽力气把霍玉牢牢抱在怀里,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道:“玉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说。”
霍玉反手抱住郭湛安,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依旧喃喃道:“怎么可能,太上皇怎么可能是我爹呢。”
郭湛安一手反复抚摸着霍玉的后背,慢慢解释道:“当年上皇还是皇帝的时候,最宠爱的就是六皇子了,甚至执意要带着当时才两岁的六皇子一块南巡,让他的儿子见见他父皇的大好河山。但令人惋惜的是,南巡途中六皇子离奇失踪,上皇大怒,严刑拷打了当时六皇子身边的宫人,甚至连他们在宫外的家眷都没有放过。后来,六皇子的奶娘终于支撑不住这样的严刑,俯首认罪。那奶娘说,是她嫌六皇子太过吵闹,想用被子把六皇子闷一会儿,别那么吵了。结果令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等她掀开被子,六皇子已经被闷死了。她担心皇帝责罚,便将六皇子的尸首用襁褓包好,趁无人注意的空当带出去扔了。那奶娘从未去过江南,根本不认识路,等她招供的时候,距离六皇子失踪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根本就想不起当时丢弃六皇子的地方。上皇见爱子尸骨无存,将奶娘一门九族尽数判了斩立决,其他伺候六皇子的宫人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他们和他们的家眷先后都死了。姜后当年担心爱子年幼,南巡路上宫人照顾不周,所以尽管她自己身染重病,还是撑着一同去了南巡。结果遭此突变,姜后病情加重,就在奶娘招供后的三天,就撒手人寰。”
霍玉听到一半,已经安静下来,等郭湛安说到最后,他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我、我娘,我娘已经死了?”
郭湛安沉重地点了点头:“玉儿,姜后并不是像你想象中的娘亲那样,嫌弃你、不要你。她十分疼爱你,你失踪以后,姜后连日以泪洗面,几乎走不动路了。”
“是我、我害死了她!”霍玉又是哭又是笑,“原来她没有不要我,没有不要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胡说什么!”郭湛安骂道,“什么你害死了她?你那时候才两岁,怎么害人?是害你的歹人害死了姜后,你的失踪,还有姜后的死,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对啊,”霍玉犹如大梦初醒,一边抹泪,一边说道,“那奶娘既然说闷死了我,我怎么还会在这呢?哥哥,那奶娘在撒谎?”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是皇帝的爱子,那奶娘再烦小孩,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用被子闷你。”郭湛安拿出帕子替霍玉擦干眼泪,继续说道,“玉儿,你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柳府中突然冒出一个‘六皇子’来,他身上也带着一块象征皇子身份的四爪龙玉佩。随后就是你前往永安府参加秋闱,半路在河道中央遭遇了伏击。”
霍玉看向郭湛安:“那些人是怕我的存在会让那个假冒的‘六皇子’暴露,所以想要斩草除根?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六皇子,这块玉佩也只给哥哥你看过,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郭湛安捏了捏霍玉的脸颊,说道:“到底是长大了,连这都发觉了。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可是后来我想到了,那个‘六皇子’,是梁王的人从柳府中找出来的,而当时在苍山,我们碰见了梁王。都说六皇子与先皇长得像,梁王身为先皇的儿子,说不定是见到你的模样后心中起疑,派人暗中调查过。”
霍玉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那也不对,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凭什么靠这个就断定我是六皇子,要取我性命呢?”
郭湛安解释道:“也不一定就认定了你是六皇子。梁王这次炮制出一个假的‘六皇子’来,想必是冲着皇位去的。他能整出一个来,我们怎么就不能了?你的相貌比起宫里头那个‘六皇子’更像先皇,梁王为了避免我们也推出一个‘六皇子’和他打擂台,必然会想办法除掉你。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玉匠能够刻出一块,就能刻出第二块。怕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六皇子。”
霍玉抹了把眼泪,问道:“哥哥现在带我进宫,是要我戳穿那‘六皇子’的真面目么?”
郭湛安神色凝重,点头道:“若是我还有别的法子,定然不会将你牵扯进这桩事情当中。但如今梁王步步紧逼,竟然唆使上皇要废去皇帝,改立六皇子为皇帝。”
霍玉听后大惊:“那‘六皇子’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在民间长大,于政事一窍不通,怎么能做一个好皇帝?”
郭湛安苦笑道:“这哪里是想要立一个好皇帝了。上皇退位非他本意,一个有着治世之才的皇帝,和一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皇帝,你说那个对他有意?”
霍玉虽然知道了上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十几年来的分离,让他忍不住脱口道:“上皇竟然昏庸如此么。”
郭湛安将食指放在霍玉唇上,提醒道:“玉儿,我们很快就要进宫了。宫里面人多口杂,你千万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免得惹火上身。”
霍玉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话足以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忙点头道:“哥哥放心,进宫之后我一定不多看一眼,不多走一步,不多说一句。可是哥哥,你总得告诉我我进宫之后该怎么办呀。”
郭湛安这会儿却不肯说了:“告诉你了,你演起来就不像了。你放心,有我与陛下在,不会叫你有事的。你进宫之后也不必太过拘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免得让上皇反而怀疑起你。”
霍玉心中七上八下的,还想再问,可外头的车夫探头进来,说就要到皇宫门口了,霍玉只好作罢。
下了马车,等看守宫门的禁军侍卫搜查过来,郭湛安一行人便跟随引路的宫人一块儿走向李崇浩的宫殿所在。
李崇浩退位后,一直以身子不便而继续住在皇帝住着的泰时殿,后来李绍钧与岳安等人借故放出传言,说李崇浩卧病在床,这才一直住在泰时殿中。
这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还顺带替李绍钧赢得了孝道的好名声,李崇浩若是再不搬出来,就彻底坐实了卧病在传的传言,又如何还能过问国家大事?
万般无奈之下,李崇浩只好迁去了后面的明光宫,他的后宫也顺势从各宫各殿搬出来,去了明光宫左右两边的益寿宫和延年宫。
李崇浩退位前两年还有一次大选,不少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齐齐入宫,生生叫人看花了眼,称得上一个花团锦簇。为了避免有传出和前朝慜帝染指父亲后宫一样的传闻,李绍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在泰时殿与明光宫之间重新修筑了一道丈高的墙,只在明光宫附近留有一道门,平日里都有禁军把手,严禁后宫妃嫔宫女进到前边来。
这次郭湛安与霍玉便是从后面的宫门进来,穿过数个宫殿与两个花园,才到了李崇浩所在的明光宫前。
“你就是霍玉?”
霍玉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回上皇,小民就是霍玉。”
李崇浩的目光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转而去看郭湛安:“玉佩呢?”
郭湛安掏出锦囊,将玉佩拿出来,双手递向李崇浩。李崇浩身边的内监走到郭湛安面前,接走玉佩,转而呈给李崇浩。
李崇浩接过玉佩,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突然五指张开,手心向下,玉佩就掉了下去。
这是偏殿,平时李崇浩鲜少过来,所以除了惯例的打扫以外,地上不像主殿那样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这玉佩摔在地上,指不定就是个四分五裂。
众人都没有想到李崇浩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郭湛安冲了上去,可伸出的双手距离那玉佩明显还有两臂的距离。
最后还是阿鑫反应快,又借着自己距离李崇浩近的便利,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做垫子,接住了玉佩。
李崇浩这一举动显然是故意的,扔玉的时候用上了力气,玉佩落在阿鑫的后脑勺,阿鑫明显感觉到一阵疼痛感。但他可顾不得这些,慌忙伸手把玉佩从自己后脑上那拿下来,双手捧在手心里,站起来之后也不给李崇浩,而是走到李绍钧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