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的目光刺了过来,钟仪尴尬地对上高台上的说书老人,但是他倒是不生气,反而对钟仪笑了笑,示意钟仪入座。
钟仪一把抱起花田,一屁股坐在自得其乐的阿礼旁边。
刚想开口说话,结果他出其不意地突然塞了几瓣橘子堵住钟仪的嘴。
钟仪:“……”
嚼了几口,蛮甜的,钟仪示意阿礼再剥一个橘子给钟仪吃。
他无声的笑了,边听着说书人说书,边剥着橘子,再给钟仪吃之前,竖起他修长的手指放在嘴边——是叫钟仪不要说话呢。
哼哼,看在橘子的份上,钟仪暂时就准了他的请求。
说书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胡子不长,眼睛却是雪亮有神,他的嗓子时而低沉时而圆润时而高亢激昂,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说书人。
听了一会儿,钟仪才发现说书人讲的是当年南征北伐的战争历史,主要是赞颂某个将军勇猛,某个军师足智多谋之类的,这么老旧的题材,还有人听?
于是钟仪扫视一圈,看了看周围听得津津有味的平头百姓,他们一下集体抽气,一下集体喧哗,倒是很有意思,钟仪努力憋着笑看着个别人的丰富表情,突然觉得很有趣。
钟仪心想:看来这个说书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么破落的场子居然还有几十个人来捧场。
看了看阿礼认真的侧脸,钟仪敏锐地感觉今天没有半个时辰是走不了的,低头看了看伏在钟仪膝头上的花田,没想到它居然懒洋洋的睡着了,肚子一鼓一鼓的,尾巴轻轻摆动着——钟仪嘴角抽搐:你这懒猫,什么时候都能睡。
捏了捏它的耳朵,它眼睛睁都不睁,耳朵一抖就没有动静了。
之后无聊的钟仪只好嗑着瓜子听着说书人讲述的抑扬顿挫的故事,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听得入迷了,仿佛进入了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故事偶尔涉及了阴谋诡计,说道奸臣陷害将军的那一段,很多人愤然拍桌,要么大骂“狗官!”,要么叹息:“天妒英才呐。”
等到拍案声响起,那句经典的结束语说完之后,众人的鼓掌声响起,钟仪才反应过来:嗯?说完了?
钟仪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就没了?”
和钟仪同感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熟练地起哄:“白老头,再讲下一回!下一回!”
白老头呵呵地对他们拱手:“多谢各位捧场,今天到此结束,明日再见。”
有听得不过瘾的和白老头东拉西扯,白老头却还是说:“各位慢走,慢走,明日见。”
人们无奈地向外走。
阿礼弹了弹钟仪的额头:“走了。”
钟仪抱起醒了的花田向外走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夏天的光线一下子冲击人的视线,灼热的阳光和在场子里的阴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钟仪不禁眯起了眼睛。
鬼使神差地回头望望:空荡荡的场子里,简陋的高台,油漆滑落、摆放随意的桌椅,一小片斑驳的墙壁,还有靠近入口的一棵歪着长,但是却枝繁叶茂,枝干粗壮的树。
阳光似乎不敢打扰,只落了几处摇曳的残光。
此刻,说书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在那一迷迷糊糊的刹那,钟仪觉得,看官散去的它,就像是见证光阴走过的一块沉默大石,朴素无华却坚韧顽强地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走到了大街上,才觉得又来到了俗世,那种孤寂阴冷的沉重感慢慢散去。
阿礼买了两串在阳光下闪着诱人光泽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未在唇齿间停留多久,花田就拼命闹着要吃。
钟仪摸摸它的头:“只给你吃一颗哦。”
“喵——”
片刻后。
“不是说好只吃一颗的吗?”
钟仪瞪大眼睛看着舔着嘴角,对着钟仪剩下的那三颗红红亮亮的小山楂眼冒精光的馋猫。
“喵嗷——”
它扑爪要够,钟仪左手抱它,右手抓着糖葫芦,顿时慌乱无比。
“花田,不许舔我的糖葫芦!”
“咪嗷嗷——”
钟仪弯腰想把它放到地上。
结果——
“呜呜,还是让你舔到了,算了……
蹲在路边,钟仪摘下一颗小山楂喂给它。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乏有好奇之辈看着苦着脸蹲在地上的清秀少年,和一只双手扣住小山楂,不停发出满足咕噜声的猫。
钟礼拉拉钟小仪的手:“小仪,起来了,不就是糖葫芦吗。再买一串就是。”
钟小仪点头,口水肆虐:“好啊好啊。”
他那充满期待的模样,极其的像一只讨食的小狗。
钟礼忍俊不禁,给他买了一只回来。
于是纷争解决了,钟仪喜滋滋地吃着大号糖葫芦,爽快地把剩下的两只小山楂喂给了花田。
快要到家门了, 钟仪问阿礼:“你怎么想起来去听说书?“阿礼侧头看钟仪,眼睛明亮:“那你觉得怎么样?”
钟仪真心地点头:“很好啊。”
他弯了弯嘴角,走了进去。
钟仪跟在他后面问:“你还没说原因呢。”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声音随着风传了过来:“民间艺术的欣赏,写了加分。”
钟仪愣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开学考试的时候写这个加成绩分数。
钟仪:“……”
可恶!还美名其曰陪他玩,明明自己完成了调查,还找了一人一猫陪吃陪看陪笑!
☆、第八章 云英书院(二)
继上次的“被拐”经验,钟仪面色认真地一再拒绝阿礼口中所谓的“带你玩。 ”
他又不是猴,难不成天天让阿礼耍?
钟仪抱着花田,嘴里叼着一根甜草,同情地看着依旧在书桌前奋斗的阿礼。
——看来学问的确是人做出来的。
夏季的荷花慢慢收敛了风华,秋天的桂花树飘出了幽幽香气,树木有的变了颜色,门前的几棵枫树开始慢慢艳丽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爹爹史无前例的让钟仪只练习了几首曲子,就放钟仪玩了。
今天下午,就在钟仪从阿礼的书房里无聊地走出来的时候,爹爹从云英书院回来了,领回了钟仪的书院服饰——一共三套,淡青色的长袍绣着简单大方的云纹,裤子颜色和长袍相映,衣服质地柔软。
钟仪看了看,没有发现鞋子,估计是穿自己的。
娘亲摸了摸,笑着说:“不愧是云英书院,这些布匹的料子都是很好的。”
钟仪迫不及待地要穿上试试,结果发现袖子长了一截,裤子宽了不是一点。
钟礼从书中抬头,伸了个懒腰,发现前面的凉软榻上不见了人影。
什么时候溜出去的?
钟礼向外走去,看着花田在门口蜷成一团。
钟礼蹲下身子,好笑地看着花田闭着眼张着嘴的奇特猫式睡脸。
花田觉得自己的被很温柔的抚摸,它动了动粉红色的小鼻子,嗅出了钟礼的气味。
钟礼问:“小仪呢?“
花田懒洋洋的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伸出雪白的右爪指了指钟函燕惠的院落。
钟礼摸了摸它的头:“乖。”
他还没有到燕惠的门口时,就听到里面的笑声,走进一看:别别扭扭的钟小仪红着脸穿着大了一号的淡青色衣服,整个人像是陷在了衣服里面。
阿蓉要钟仪脱下来:“小少爷,阿蓉给你改改就好了。”
钟仪努力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手,抓住要掉的裤子,狼狈不堪。
阿礼从门口进来,抱胸而立,揶揄钟仪:“小矮个子。”
钟仪“哼哼”两声,并不做声。
娘亲安慰钟仪:“小仪会长高的。”
爹爹笑了:“小仪过几年要是能有阿礼现在这么高也差不多了。”
钟仪:“……”
钟仪讨厌这个话题。
十四岁的他和十六岁的阿礼相差一个头这,一定是他天天抢走他的鸡腿造成的!
钟仪任由娘亲和阿蓉在他身上比量。
娘亲终于开口了:“好了,把衣服脱下吧。”
钟仪终于解脱了,拉着阿礼向外跑。
钟函摇着头笑着说:“这孩子。”
燕惠抿唇而笑,模样嫣然秀美:“一想到小仪这么争气,我就止不住的高兴。”
阿蓉一边缝补一边心奋的附和:“我今天上街买菜的时候遇到了熟人,人家都夸小少爷天资聪颖呢!”
三人笑了一番,钟函一拍脑袋:“哎呀,惠儿,我忘记了。”
燕惠疑惑:“怎么了?”
钟函尴尬地说:“韩王爷今晚要来,说是要送开学礼物给孩子们。”
阿蓉连忙放下剪刀:“哎呀,那我现在就叫邓二娘他们准备去。”
燕惠娇嗔:“看你这记性。”
钟函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有,付武说今晚也要来……”
燕惠一听,瞪大一双美眸,连忙追着阿蓉离去的背影喊:“阿蓉,叫厨房做大碗的红烧肉和大盘的鱼排!”
阿蓉应:“知道啦夫人!”她连忙提着裙摆向厨房奔去。
韩王爷今晚要来的消息瞬间传到了钟仪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