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我回来了!”钟仪推开了门。
卧房里拉下了窗帘,有些昏暗。钟仪走了过去,拉开了窗帘。
刹那,光亮照满了屋子。
他转身一看,空荡荡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般,特别整洁,好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钟仪甚至闻到了有些陈旧的气味,似乎是不经常通风。
这是怎么回事?
钟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见娘亲的梳妆台,上面干干净净的,平日喜爱用的胭脂水粉全都不见了。
突然间慌乱了起来。
爹爹和娘亲呢?阿蓉姐姐呢?
他出了院落,跑到了走廊尽头,他看见小阁楼上了锁。
怎么回事?
“钟仪。”王散因叫住他:“你先在这里等着。”
钟仪回头,老刘管家正瞪着眼睛,有些苍老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小……小少爷!”他哽咽的声音好像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让钟仪微微愣住。
“老刘管家!”钟仪连忙走过去:“我爹爹和娘亲呢?”
老刘管家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摇头,不住的摇头。
钟仪慌乱了:“他们在哪儿?为什么家里都没有人了?”
“因为……因为……”老刘管家嗫嚅着,担忧地看着钟仪,又求助般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王散因。
王散因点了点头,示意钟仪跟自己走。
钟仪拉住了王散因的袖袍:“你知道我母亲在哪儿?”
王散因漆黑的眼睛看着钟仪,缓慢道:“跟我来吧。”
钟仪快步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老刘管家正站在走廊尽头,帽下的发,竟已然苍白。
年月已经无情地在这里刻下了痕迹。
尽管披着朔回的披风,还是觉得寒风刺骨。
自然了,痛不欲生的时候,都是如此吧,手脚冰凉,瞳孔涣散着,好像不知道是在噩梦里,还是存活在现实中。
安都的墓园,选址在僻静安宁的地块,那里种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春夏之季,还会开出烂漫的鲜花,一簇一簇的,好像是逝去之人未完结的生命。
曾经随父母来此看望一位老夫子,那时候,他还年幼,拽着阿礼的手迷迷糊糊地,直到看着严谨的墓碑,突然就清醒了,或许是因为那墓碑,带着太过沉重的悲伤。
一个人逝去,带走的太少,而留给世人的却很多。
如今,岁月无情,他几番辗转,经历了从未想象过的遭遇,带着期待回到了家中,等待他的,竟然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流泪
无声的流泪。
最后跪坐在燕惠的墓碑前放声大哭。
王散因看着钟仪,心下不忍,伸出手抚摸了他的头。
他并非天性凉薄之人,至少钟仪,他比他要年长两岁,在云英书院受过钟礼委托,也算是护着他长大的。
王散因道:“她当时去世,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那时候郧地城被攻破,你母亲以为你战死在战争中,悲伤而去。”
钟仪听闻,更为恸哭,抚摸着墓碑,颤抖道:“娘亲!都是小仪不听话,害你担心,害你难过,都是小仪,我不孝,我自私!”他将脸埋在手中,一个趔趄,直接趴伏在了泥土里,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王散因无奈,任由着他哭下去。
哭吧,将眼泪流出,心中的愧疚或许会少一些。
他走到了远处静静地看着。
终于,等到了钟仪哭累了,抽泣着,王散因才走过去:“不要哭了,你母亲,也不愿意见到你在她面前如此难过……下次,再来见见她吧。”
钟仪点头,深深呼吸着,在燕惠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那么,我父亲在哪儿?”
“……”王散因有些沉默,片刻道:“他,病了。”
钟仪不明白他的意思,瞪着眼睛。
王散因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母亲去世后,钟叔大受打击,有些痴了,认不出人。”
钟仪已经说不出话了。
王散因道:“不是说他痴了,是说,他有的人不认识了,那时候我父亲来了一趟,他也认不出,费了好大劲,他却一脸恍惚:‘你怎么变老了?’”
钟仪:“……”
王散因道:“他大概,记得你的。”
钟仪苦笑,他在想像自己站在钟函面前,拼命证明自己是钟仪的场面。
“那么,我父亲现在在哪儿?”钟仪道:“我得去接他回来!”
王散因道:“这倒是不必担心,他住在韩王府,过的还算顺心,接你之前去看望一趟,比那段时间好多了。”
钟仪眼神复杂,道:“他,记得韩王爷?”
王散因笑了笑:“估计是韩王爷保养得当,没有我父亲老的快吧。”
钟仪:“……”
或许,他知道为什么父亲还记得韩懿。
但是,他不想说。
钟仪捏紧了拳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全
安都,韩王府,
王散因带着钟仪來到了韩王府前厅等待,华丽大气
上了茶水和点心,都是上乘的,钟仪抿了一口清茶,心渐渐平静些许,
王散因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字画,
过了不久,韩懿來了,同來的,还有钟函,
两人并肩走过來,如同璧人,
钟仪看见,二人的手交握着,钟函修长的素指紧紧缠住韩懿的手指,
手慢慢地捏紧了杯子,
韩懿让钟函坐在上首,钟仪站了起來:“爹爹……”
“且慢,,”韩懿回首,黑墨般的眼眸看着钟仪:“由本王來说,”
钟仪冷冷道:“我來寻我父亲回去,为何由你來说,”
韩懿露出遗憾的表情,又低低笑了:“他可能,不认识你,”
韩懿转头看着钟函,温柔道:“清之,你看,,”
韩懿示意他看向钟仪的方向:“你认识吗,他是谁,”
钟函紧紧地看着韩懿,然后有些谨慎地看了一眼钟仪,又转过头來了韩懿:“……是谁,”
钟仪:“……”
王散因:“……”
韩懿当着他们的面亲昵地抚摸钟函的脸颊,又搂住钟函瘦削的肩膀,沉声道:“他们要接你离开,”
“什么,,”钟函顿时颤抖了起來,害怕地看着钟仪和王散因:“不要……不要……”
钟仪看着钟函的模样,他的心狠狠皱缩了一下,
他尝试着走近了一步,露出笑容:“爹爹,同我回家吧,小仪回來了,你不必再呆在这里了,”
钟函刚看向钟仪,韩懿就捏紧了他的手,
钟函不解,侧头看着韩懿,
韩懿对他微微一笑,
王散因道:“王爷,可否同晚辈出去聊聊,”
韩懿瞥了他一眼:“你去一边呆着去,”
王散因抬头,冷冷地看着韩懿,一字一句地说:“王上说了,不够光明正大,等于强取豪夺,”
韩懿哈哈大笑,
钟函道:“笑什么,”
韩懿笑出了眼泪,低头温和道:“我先出去,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钟函抓紧了韩懿的手,
钟仪在一旁看着,他看得出來,现在的父亲,对于这个男人十分依赖,
韩懿终于同王散因走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他与钟函,
钟仪看着钟函,钟函低下头,修长的手摩擦着桌角,眼神游移不定,
“爹爹,”钟仪叫了他一声,结果将钟函吓了一大跳,记忆里平日里总是温润平静的双眼里充满了疑惑,甚至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钟仪痛苦地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去,捂住脸,闷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当初沒有听你的话,非要留在郧地……结果娘亲走了,爹爹又成了如今的模样,我的家!我的家真的已经支离破碎了,”
钟函默默地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走近了些:“你……莫要太过伤心,”
钟仪抬起了头,红着眼,哽咽道:“你记得我吗,”
钟函微微有些愣住了:“你……”
钟仪拉住钟函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光滑,保养的很好,钟仪将他的手放在脸上,触摸着,
“你看看,我是谁,”
“……”
钟函很是犹豫,很快将手缩了回去,
可是,他看见钟仪红着眼睛的模样,心里隐隐作痛,又犹豫着,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然后是额头,眉骨,眼,鼻梁,
钟函的手越來越颤抖,眼睛里开始淌出澄澈的泪水,嘴唇发着抖,
钟仪抬着湿漉漉的眼安静地看着他,
“小仪……”钟函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嘶哑道:“你回來了,”
钟仪点了点头,面色浮现了笑容,他慢慢道:“是的,爹爹,我回來了,”
庭院,王散因负手而立,韩懿坐在亭子里,面色有些阴沉,
王散因转身,道:“韩叔,若我沒有记错,您和王上说过,不会打扰钟叔的生活,”
韩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王散因道:“钟叔如今生病,钟仪前來接他,为何阻拦,”
“呵呵,”韩懿讽刺地笑了:“本王一直觉得,答案很是明显,,自然是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