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铠甲闪着光,兵刃一闪一闪,他们走的很快,已经能看清他们的领头队伍了。
邹儒察觉道钟仪的不对劲,低声道:“是不是淋雨不舒服?进去。”
钟仪眼神定在了敌军队伍里,有些恍惚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摇头:“无碍。”
兵临城下,无形的压迫感在两军之间对峙。
“不对。”钟仪扯了扯邹儒的衣袖,有些急迫:“我要去看看南门。”
邹儒看出了他的担心,点头道:“去吧。”
钟仪骑上马——他早已经会骑了,不过次数不多。
一路狂奔,哗啦啦的雨落在身上,像是被石子砸中,有些疼痛。
到了南门,他跑到城楼,看到前方的山上一片翠绿,大雨之下,看不出什么动静。
钟仪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他近乎无礼地与守卫将军吵了起来,最后对方妥协。
“钟大人,这样,我同你一起去。”
“现在就去!”
“是,现在就去。”
城门打开,钟仪同将军并肩,身后是南楚的士兵,心里稍稍安定,到了南面的山,突然将军做了手势。
“停下!——”
顿时寂静,只听见大雨洗刷树林的声音,沙沙作响。
的确是不对劲。
将军神色复杂看了钟仪一眼,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体。
“嗖——”
“咚!——”
钟仪震惊地看着他高大壮实的身体从马上坠下,鲜血飙到了钟仪的脸上,血腥的,温热的,很快被大雨洗去。
“将军!!!”
悲愤的吼声贯彻山谷。
钟仪扭头,大吼:“撤退!撤退!”
侥幸,士兵还未完全丧失理智,听了钟仪的指挥,快速回撤。
几个士兵下马想要抬起将军的尸身,被乱箭射死。钟仪心中钝痛,又是一箭,射到了马腿上,马吃痛,钟仪连忙策马向城门奔去。
土地上,暴雨下,一双不瞑目的眼死死地看着天空。
一切安静后,一双铁靴站在南楚守卫将军的尸体旁。
朔回面无表情,道:“埋了吧。”
身后的士兵立马行动了起来。
朔回转身,看着卫一,道:“今晚他们会加强防御,计划要改变。”
“是!”卫一答道。
☆、第一百零七章 如梦
大门紧紧关上,大将军急迫地问:“钟大人,你是否看见了敌人?数量多少?兵器种类有多少?他们的着装呢?”
钟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道:“从箭矢的密集度来看,树林中大概有将近一千人,我并未看清他们的着装,但是知道,他们的铠甲和西门大部队的铠甲不同,反射的光亮度不同。”
大将军问:“是谁先放箭的?”
钟仪道:“敌人。”
大将军抿唇,严肃的模样,片刻后,问:“他们紧追不舍?”
钟仪道:“进了城,身后的箭矢才停下。”
邹儒变了变脸色。
大将军点了点头,说:“你要好好休息,这次多亏了你。”然后便步履沉重的离开了。
邹儒坐在钟仪身旁,摸了摸他光滑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发烧了。”
钟仪似乎像是瘫软了一般,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靠在床榻上。
小花跳上了床,耳朵一颤一颤的,咪咪喵喵地叫着撒娇。钟仪摸着它,心思转到了别处。
邹儒道:“在想什么?”
钟仪低头,道:“我有些害怕鲜血淋漓的场面。”
邹儒静了静,叹了口气,将手搭在钟仪肩上,按了按。
待到邹儒离开后,钟仪抱起了小花,小花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钟仪,似乎有些困惑的模样。
钟仪微微笑了,将它搂在了怀里。
当夜,南门的城卫部队又增援了一倍,朝廷送了一批新的军火,大将军很快就分发了下去。
火光亮着,牢不可破的城门更像是加了一层铁防。
朔回听了探子传回的消息,手捏的发紧,眼眸深黑,盯着人不动。每当他一言不发的时候,很是吓人,属下都屏息而退,不敢做声。
很快,帐内只有朔回一人,他难得觉得有些棘手,喝了几杯凉酒。
单构掀起帘子,大步走进:“计划不怎么顺利啊。”
朔回点了点头,道:“半路被人搅和了,如今可趁的机会少了许多。”
单构坐在了椅子上,面露怀疑:“难道军队里有了内奸?”
朔回脸色不动:“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没有消息。”
单构摇头,道:“本宫倒是觉得,这样才有几分意思,不像前几个,打得太过简单,如果没有地形的掩护,简直就是白捡东西。”
朔回眼里露出几丝笑意:“莫非你有了好法子?”
单构看着朔回,道:“本宫在想,既然郧地能大手大脚地从希宫那边讨些东西,我们也不妨送些人给他们。”
朔回笑了:“南楚还有单构皇子的人马?”
单构眯起褐色的眼睛,有些狡黠地看着朔回:“本宫都下了血本,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些什么?”
朔回思考了几番,道:“本王欠你一个条件。”
单构爽快地笑了,道:“好!成交!一言为定!”
两人又痛痛快快地喝了酒,到了深夜,单构将标记笔放下:“城门的突破点有四处,你看看还有没有补充的地方,我要回去了。”
朔回眼皮都没抬。
单构阴测测地问:“朔回亲王,你到如今不会连个陪床的都没有罢。”
朔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无需皇子挂念。”
单构笑了,道:“好了,我走了。”
单构出去了。
朔回看了地图一会儿,觉得疲惫,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脚下是铺的厚厚的桃花瓣,往前一看,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林 。
朔回皱了皱眉,看着嫣红的桃花,总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他转了身,向后一看——一个背影,似乎是一个小孩。
朔回没有动,他摸了摸背后,硬硬的,仔细摸索,确定短剑还在。
那个小孩子开始奔跑,在桃花林里打转,发出愉悦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奇异的感觉,听着这笑声,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甚至,也有些愉悦的感觉。
朔回跟着那个小孩,穿梭在桃花林间,速度越来越快, 纷乱的桃花竟然飞舞了起来。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朔回一怔,发现面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看不清楚面容,眼里只有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有种想上去握住的冲动。
少年突然停住了,抬头,似乎要看向他了。
朔回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看着那个少年,心中砰砰直跳,是又期待又紧张的感觉。
……琴声就在那一刹那间,突然断了,那个少年的影子突然粉碎,面前,只剩下一把琴,和一棵盛开的桃花树。
朔回连忙跑了过去,看见这幅景象,心中剧烈抽痛了起来。
“阿——礼——”
有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叫着什么。
朔回绷紧了脸:“谁?出来!”
没有动静了。
朔回环顾四周,琴也不见了,树也没有了,脚下是一片虚空,他突然掉落了下去。
“砰!——”
朔回面色铁青地睁开双眼,下属们刚刚好从账外飞奔进来:“亲王!出了什么事?”
朔回:“……”
下属们很是识趣,迅速遁地。
他扶着椅子,从地上有些狼狈地站起,回想起刚才的梦。
于是朔回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朦胧的灯火,认真地思索,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会觉得心痛呢?梦里面,怎么还有那么多他自己都不熟悉的情绪呢?
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少年,依旧最后那个说话的青年人——他们是谁?
朔回皱起了眉头,一向凌厉的神色里带着几丝茫然,在灯火的照映之下,竟然有些温柔,这幅模样,若是朔回自己发现,他一定不相信,那是自己流露出来的眼神。
“阿——礼——”钟仪轻轻呼唤。
小花打了个滚,翻到了钟仪枕边。
他因为淋了大雨,又受了惊吓,半夜烧了一次,邹儒照看着他,到了天亮才去休息。
天放大亮,昨日大雨,今日天晴。
前方并未传来什么消息,钟仪有些犯了懒意,并不愿起来,头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心里也生了一场大病。
昨晚,他梦见阿礼了。
原先是在安都,他们的后山一同玩耍着,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转着圈圈,他追逐着阿礼,怎么也追不上,气馁的时候,阿礼又突然冒了出来,对他笑。
钟仪也笑了,乐呵呵地继续跟在他身后追啊追,追啊追,突然到了一大片桃花林,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钟仪十分着急,开始到处找。
梦断了一会儿,再次有些苏醒的感觉,是自己坐在家中弹琴。钟礼挑起了眉,道:“看我练剑。”
钟仪乖乖地坐在树下面,看着阿礼飞速地旋转着,剑刃带着冷光,刷刷刷,桃花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