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看得无比惊讶,而徐离尘已经合不拢嘴了。
此时,徐子煦琴音忽而高亢悲鸣起来,依旧湍急激烈,却更声声激愤泣血,似用尽生命在呐喊,在反抗,那么悲愤,那么慑人!
不是催人泪下的悲壮,而是令人胆寒的阴冷憎恶!
紧接着他手下一个似要断裂般地拨弄,琴弦发出刺耳悲鸣,忽然间竟杀气大增!
“煦儿!”白琅急唤,忙运气护住了自己和徐离尘的心脉。
楚翼一惊,脚下一点,忙翻身回转,身形掠起,长剑直往徐子煦方向递去。
徐离尘看见楚翼挥剑直刺向徐子煦,吓得尖声大喊:“你要对父亲做什么!”待要不顾一切冲过去却被白琅紧紧拦住。
琴音嘎然而止,长剑抵在琴弦上。
白琅看着,依稀一叹,抱起徐离尘不顾孩子的反抗出了亭子。
亭中两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怒目对视。
片刻后,楚翼一叹,收了剑,上前想为他调息,却被避了开去。
楚翼没再上前,静静看着对方,目光中暗流浮动。
徐子煦收起了搁在琴上的双手,闷不吭声。他也知道如果适才楚翼不阻止,想必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不再多做思虑,他暗暗凝神运气,不多时周身流窜的狂乱气流渐渐平复下来,一缕细细的血丝沿着嘴角蜿蜒而下,被他伸手擦了去。
“何苦。”楚翼见状也知道他已然没事,只是看着这样的人,不禁轻叹。
楚翼和徐子煦都清楚方才的惊险源于出事来他的刻意压抑,多日来无处发泄的悲愤,早已形成了隐疾,在适才方达到了极致,又被蒙蔽了神智,是以差点走火入魔。
如今胸腔处淤血已除,多半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
徐子煦冷眼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虽说这次是这人救了他,可楚翼将焦尾琴摆在这里也不知是何居心!
“你若恨,在此就可以与我一决高下,若我输了,任君处置。”
楚翼将剑柄递向对方,徐子煦依然不言不语冷冷看着。
“既然上次战场上你我不是处于同一□□,那么这次在你我状态相当的情况下重新交手,如何?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杀了我,这一场比试无论结果如何,我绝不追究,至于你师傅孩儿,完全可以自由离开,包括你自己。”楚翼将剑搁在石桌上,返身走回亭外回头看着徐子煦,长身而立,淡淡而道,端得风姿无限、自信傲然。
徐子煦眼神微凌,抄起长剑飞身出了亭子,站定在楚翼对面几丈开外,执剑指地。
楚翼抽出腰间软剑,运气其上,软啪啪的剑身立刻坚硬如铁,薄如蝉翼,泛着幽冷的光泽,隐约发出叮咛之声。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四周枝丫静止不动,一丝微风也无,可他们所立之处却渐起狂风。
雪花再度飞舞起来,朦胧了视线,耳边风声鹤唳,气流飞窜。
两人眼神一凌,脚下一动,飞身而起,同时挥剑而来。
然而,才一交手,徐子煦就惊诧了,这个招式,怎么如此熟悉?
三四招后,徐子煦沉了脸色,对方所使的剑法赫然是他自己的武学招式!就是上回战场上他曾施展过的那套剑法!
他不由心中微凝,对打依然持续,转眼间已经二十余招过去,而这二十招里楚翼招招竟然用的都是他的剑法!
徐子煦不由愈来愈惊惧,这个人才交过一次手就竟都记住了?还这么几乎可以说是分毫不差地施展了出来!
只是想用对方的招式来打败对方自己?楚翼未免太过狂妄!
徐子煦心底冷哼声,全心应对。他的剑法讲究的就是灵活变通,辅以其专门的内功心法,楚翼即便学会了那几招,也毕竟不过是皮毛表象,真髓自是没有领悟到。
到了近五十招,楚翼已渐渐有落于下方的趋势,徐子煦却愈发凌厉,直逼得对方放弃这种极度藐视他的打法。
许是看出了想用对方的招式制服对方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楚翼终于改变了招式,采取了自己的。
激战重新开始,一时竟是难分难解。
两人自然手下都不会留情,招招都是毫不犹豫直要置对方于死地。
徐子煦上次由于内力早已耗损过度,根本无法把他最上乘的剑招展露出来,这次不同,充沛的内力完全可以发挥出他最厉害几招剑法的真正威力。
但正如徐子煦之前所料的,上次楚翼也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是以此回徐子煦拼尽全力,最后居然也不过是跟楚翼打成平手!
楚翼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是种说不出的感觉。
徐子煦看着他这样的笑,就仿佛当众被打了记耳光。
但正是此时,徐子煦下了个决定——
他会如这个男人所愿,留下来。
(《谁人天下》第一部:阶下囚——屈辱篇完结;待续第二部:苍生叹——折服篇。
“晋江”独家更新中,谢谢各位的支持,夜会继续努力~~~~~)
夜无眠R
2009年02月01日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 修版,奇怪,这张没有啥东东啊,为何也会被锁呢?望天ING
☆、第十一章 高竿手段1
甘塔城,天沛与朝阳的边境,与莫邪城相对,地理位置已是十分靠北,接近年底的月份,气候更是冷冽酷严非常。
深夜时分,城内王族别馆处,万籁俱寂,只星星落落还有几点微弱的灯火。
落阳斋院里,除了廊外转角屋檐下挂了两三盏火光摇曳不定的灯笼,也早已一片漆黑,人声全无,都早已沉浸在梦乡。
然而,在这样寂静冷寒、万物沉睡的深夜,却有人夜不能寐。
徐子煦负手静静仰首立于天井处,神思幽渺。
是夜无风,一片静谧,惟有头顶那轮明月静静悬挂在高空,散发着清冷漠然的光辉,参天古树静静屹立庭中,文风不动,依旧盛着积雪的树梢那光秃秃的形状在月光下却让人看得格外清楚,屋檐和院里入目处尚未融化的积雪也反射着月辉的光芒,几乎让夜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徐子煦一动不动站在天井里,望着遥远的天际,已经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继续这样站多久。
然无眠之人,不单只是他一个。
楚翼远在他出房门前就已经在院落幽密的转角处立定。
徐子煦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楚翼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看了多久。
徐子煦心事正重,加上楚翼一直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居然也一直没发觉另外有人,否则必不会如此毫无防备般得泄漏出了些微心底的真实情绪。
徐子煦神情幽渺伤怀,楚翼却是高深冷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最初这人作为俘虏被囚禁的那几天,楚翼知道他也曾有过深夜不眠、扶着古树一站到天明的景象,那是被他侵犯后能下床走动的第一晚,也是在这个院落里。
这回,在历经大劫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后的第十天,这人又做了同样的事……
楚翼遥遥看着,那冷月下负手而立于中庭的修长白影,依然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但明明是同一幕场景,这个背影给人的感觉却似乎微微变了。
添了那份深沉的忧伤和浓郁得化不开的悲戚。以及不容错辨的疲惫。
但这份情绪却只在他一个人时才会如此流露。
之前,楚翼和他接触后也曾隐隐发觉这人一派从容自若下隐隐的沉重,那样淡定冷静的神情却从来都不是真正放松的,偶尔与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睛不经意间接触时,总能依稀感觉到那份自他心底升腾起的淡淡的忧郁,如今,这份忧郁却已经弥漫了他周身。
楚翼静静瞧着那抹一动不动几乎与夜色雪影融为一体的白影,那微微仰首的姿态,欲飞而不得飞,反而想要翱翔却一再被狠狠摔落,以致越来越沉痛,竟是有股说不出的哀婉凄凉感。
楚翼看着,愈发清楚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有东西什么改变了。
不过也是,任谁碰到这种事,都会性情大变吧……
只是,不知道这个曾经的朝阳第一王爷会如何?
楚翼眼眸微微深邃了些。
楚翼知道这人心底恨是肯定有的,但到底浓烈到何种程度,到底恨谁多点,却是不得而知。
十天来,楚翼总在对方不注意的情况下细细观察着他,这个曾经闻名遐迩的静王爷彻底沉寂了下去,对谁都多了丝冷漠的疏离,偶尔独处时神情也总是有些空茫,可一旦面对自己的幼子,却是一片温柔和蔼……
楚翼二十一年来从没在任何一个父亲身上看到像徐子煦这样充满无限爱怜和疼惜的父爱。
楚翼曾说敬佩徐子煦的为人——不管是作为静王这个存在,还是作为父亲这个存在——这话的确不假,但这却不能说明什么。
在楚翼眼里,徐子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一个值得他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争取的人才,更是不惜一切代价渴望征服的对象,然而,现在的徐子煦却不是他要的那个人……
现在,远处那久久伫立的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