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煦微微苦笑:“老师,别找了,寒链的钥匙不在这里,北堂王早就保管好了。”
白琅闻言折了回来,拿刚搜到的钥匙开了牢门,细细端详了遍那链子,手下运气击去,链子却仍旧完好无损,还要再试,徐子煦伸手阻止了:“老师,不必白费功夫了。只是,逸儿和馨儿就拜托老师了!”
白琅冷冷瞥了他下,说:“我若是连自己的徒儿都救不了,我白少卿活着还有脸么?以后又怎么向你王妃和逸儿交代?”
“老师,他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我留在这里,你们逃脱还有一线生机,若我也离开了,他定会不遗余力赶尽杀绝,到时你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何况我现在根本无从脱身啊!时间紧迫,请老师这次就应了徒儿吧!”
“是煦儿不肖了……”徐子煦说着就“嘭”地跪了下去。
“哼!早就要你远离朝堂,你不听!早知你如此顽固弄到这副田地,当初就不教你什么学识武功,直接把你拐出宫去!”白琅看着自己的徒弟,没有去扶,反而冷冷道。
徐子煦没有接口,微微低了头。
“徐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徐子煦苦笑:“老师,我也姓徐……”
白琅瞧了他眼,没再说话。
徐子煦也安静了,片刻后白琅一道气流拍上了他的膝盖:“你还要矮人一截到什么时候!”
徐子煦吃疼,忍着没出声,站了起来。
白琅看着他,摇头叹了下:“哎,罢!事到如今,我也有责任。逸儿他们,我会想办法,你这边,我看情况再说。”说完时已经重新锁了门,把钥匙放回了侍卫身上,就要飞身离开。
“老师……”徐子煦忙唤住了,在白琅停步等待中,然后迟疑地轻声问,“你,恨我吗?”
白琅闻言静默了很短的一会,冷斥:“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么!”
徐子煦望着自己敬爱的恩师,再度低了头,小声说:“对不起……”
白琅直接飞身出了牢房,身影消失后一道飘忽的声音才隐隐传进徐子煦脑海里:“恨!可你依然是我最心爱的徒儿。”
徐子煦愣愣站着,眼眶微微酸涩。
白琅年过不惑却仍只身一人,也许小时候徐子煦还不懂,可现在却已经明白,老师他从来都爱着丽姨娘。没人能比恩师更爱那位圣洁美丽的夫人,也没人能比恩师更配得上她。
可是他却让恩师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让丽姨娘红颜薄命。
他徐子煦这生亏欠最多的人,就是恩师和丽姨娘。
徐子煦正愧疚悲伤之际,又一位访客来临。
四皇子徐定仁带来了被褥和酒菜,斥退了仆从,看着大限将至却仍平静淡定的人,肯定地说:“十三皇叔,你是被陷害的。”
徐子煦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还有两天多的时间,我会尽快找到新的证据,让父皇还你清白。”
“小四儿,请小四儿答应皇叔一件事。”徐子煦搁下筷子,看着徐定仁的眼睛,郑重道。
“皇叔请说。”
“你也多少知道你父皇因我的缘故向来有意打压我门下的学士,这次经此变故,他们恐怕也处境微妙,请小四儿能帮多少忙就帮多少忙吧!他们也确是人才,只要让他们肯定了你的仁善宽容,定也会衷心辅佐于你。只是,小四儿,宫里朝纲上的事,有些我不说,你也要知道,什么人该防着,什么人可以给与多少信任,小四儿都要拿捏好分寸。”
“皇叔,你不用担心四儿。”弱冠之龄的四皇子正色道,“萧大人他们四儿本也尊敬佩服,定竭力确保他们。几个兄弟里,哪些人可以联合起来,哪些人意图不轨的,还有大臣里哪些可以暂时依靠,哪些可能拉拢过来,哪些却是不得不除的虫害,四儿都知道,四儿也不会轻举妄动,皇叔放心。”
“小四儿,果然长大了……”
“皇叔,我去看过离儿了,那孩子很坚强。皇叔,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徐子煦微笑点头,心中却也明白靠皇侄的力量,沉冤昭雪几乎是不抱希望的。
夜无眠R
2009年01月24日凌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久远记忆1
过了今夜明天正午就是行刑之日。
徐子煦闭目盖着被子靠在墙上,清俊的眉目间泛着淡淡的疲惫和忧色。
牢里十分安静,外边一盏豆芽似的油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将整个牢房都笼罩在一种压抑模糊的氛围里。
意识恍惚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久远的过去。
从乡下头一次来到繁华的皇城,进入那连绵不绝巍峨雄伟的宫殿,经过数不清的回廊大殿,晕头转向中最后走入另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宇,在不远处天神琼池般的花园里看见了那位九五之尊,和他身边围绕的妃子皇子们。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呢!”
“是啊!跟皇上一样英俊呢!来,过来,到姨娘这边,给你好吃的!”
男孩面对众人的夸赞却依旧不言不语也不动,那副神情,分明写着戒备。
些微的尴尬慢慢蔓延了开,贵妃们的脸色显然微微变了,虽然还在笑,极力表现出她们的大度慈善,却已经有些勉强。
“孩儿,贵妃们在叫你呢!过去吧!”身边的母亲轻轻把手放到了他肩上,低声说。
“娘——”男孩抬头看了看母亲,还是没有动。
“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5岁了啊!”
男孩还是没动,在身边母亲的又一次鼓励微笑下,这才慢吞吞不甘不愿地走了过去。
“嗯,不错,就是太瘦小了点,以后多吃些马上就可以胖起来。”皇帝将男孩从上到下看了遍,然后说,“皇儿,以后你和钰妃就住在宫里,以前是委屈你们了。”
男孩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看,倒是后面的少妇欠了身温柔致意。
“今后钰妃赐霞云宫,你就到兰溪宫住,由兰贵妃抚养,要称贵妃为姨娘,你也不能再叫钰妃为娘,只能叫钰妃,这宫里就只有皇后才是你唯一的母后,记住了么?”皇帝只当男孩认生,也并不怪罪,而轻拍着他小小的手背温声教导着。
“我才不要!我只有一个娘!那什么皇后才不是我娘!我也不要去什么兰宫,我只要和我娘一起!你不同意的话再把我们赶出去好了!反正我不会和我娘分开!谁也别想!”男孩瞪大了眼,挣脱了皇帝的怀抱,大声反驳。
众人大惊失色,一旁的太监忙上前想阻止男孩大不敬的言词举止,惶恐地要男孩跪地谢罪,男孩却固执地睁大眼睛瞪着皇帝,表明他决不屈服。
亭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众人鸦雀无声,战战兢兢地垂了头,少妇也紧张地上前拉住了男孩,向皇帝求情。
皇帝神色不渝,看了看新册封的钰妃,终究还是没有发难,只是冷了声音:“从今儿起,你就是我朝第十三位皇子,念你刚到宫中还不懂礼数,这次朕就不罚你,下不为例!你也该学着作为皇子应有的礼数和学识。先休息三天,之后就和其他皇子们一同去学府听太傅讲课。”
皇帝冷冷说完就拂袖而去,而当晚男孩不管如何反抗大闹,还是被捉进了兰溪宫。
被强行带离少妇身边时,倔强着始终都不肯哭泣的男孩终于忍不住眼睛酸涩通红了,门关上的刹那,一双极力表现出温柔安慰却仍旧难掩忧郁不舍的眼睛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里。
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保护不了那个他想保护的人……
徐子煦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眸。
映入眼底的依旧是那一片昏黄死沉。
然后他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扭头看向牢门,静静开口:“北堂王!”
“来看看静王。”年方而立的英武男子一袭名贵紫绸,长身而立于牢外,淡淡道。
徐子煦没有起身,静静地看着对方。
北堂琼,是唯一的外姓王爷,处事极为圆滑,本人思维缜密,心思叵测,骄奢淫逸,绝对算不上是正派人物,然却又非右相之流的佞臣,反而对朝阳也多有良策贡献,是当朝皇帝跟前三大红人之一。
徐子煦对这个人从来都没摸透过。两人也走得不近,井水不犯河水地保持着微妙的界限。
北堂琼让人开了牢房,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你我同朝也有十一年,私下却从没一起交流对饮过,今日就共饮一次,随便说说话,也算是同朝之谊,如何?”
“就一壶?也没准备杯子?”徐子煦抬头看着他,笑着问。
“酒在好不在多,与敬重的人就着一壶酒畅饮才有感觉。”
徐子煦深思地注视着他,又笑了笑。
北堂琼兀自说了话也没去注意对方的反应,淡淡地低头盘腿席地而坐,将酒壶递给了他。
徐子煦接过,浅浅尝了口,细细品味了番,不由赞道:“陈年竹叶清,果然是极品。”说完仰头又喝了一大口,这才递还给北堂琼。
北堂琼接了也仰头喝了大口,得意地笑:“当然是极品,这酒外面可是买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