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鬼疆中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惊了这珠玉?
却也不该。
沈丞浅又翻了个身子,向软榻里头挪了挪。夜晚的鬼疆几分入骨的阴冷,比北辰的森寒还要厉害些。
忽然,他听见楼下忽然有些响动。
小楼一层是花厅,沈丞浅的卧室在东楼二层。按理说,此刻一楼中应该有侍女歇息着,可便是侍女,也不会在夜里弄出这番响动来。
似是有人在屋里摔椅子,砸东西似的。
然而,除此之外,却并无人声。
沈丞浅披了件袄子,光着脚下了榻,出了卧房,站在楼梯旁张望着。然而此时小楼一层是一片漆黑,连个人影也瞅不见,只能听见响声阵阵的,叫人心里不住的发慌。
总不会是歹人吧?这里,好歹是鬼疆皇宫啊。
沈丞浅沉默了片刻,只觉得怕也不是办法,定了定神,冲着楼下吼了一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那儿?!还不快滚出来!”
他这一吼,一时间,那声响便停了。
此刻,沈丞浅不知要发生什么,胆子几乎都要吓破了。他只盼着自己这一吼能唬走那人,管来者是谁,别伤了自己才是。
然而楼下沉默了一会儿,脚步声却咚、咚的,似乎一步步,走到楼梯那里去了。
那人不仅没被吓退,似乎还寻着声音,找沈丞浅来了。
沈丞浅心里全然慌了,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该不会是鬼怪甚么的脏东西吧?虽然他不如何相信鬼神的,但如今情景,未免也太怖人了。
沈丞浅小心翼翼地退到卧房中去,从里头扳了门栓给房门上了锁。随后吹熄了灯火,躲到了榻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
莫不成,是巫灵王有反心,先向自己和龙辰羽下手,以此明志,决意进攻北辰了?
沈丞浅抱着褥子躲在榻上,只觉得吓都要吓死了。
自己刚才又何苦喊那一句,倒将那人直接引过来了。
过不片刻,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停在了卧房门前。沈丞浅心下稍安,竭力安慰自己,那卧房门已被他锁了,旁人断然是进不来的。
于是,他壮着胆子,将头探出去看。
月上九天,融融月光将他这卧房映得极亮,他又开着窗,满床满地皆是银月的光辉,煞是漂亮。只是如今,他已没有那份心神去观赏。
沈丞浅眸子眨也不眨,直直望着卧房大门。过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人或打或砸,卧房大门处断无一点声响。
难不成,那人看进不了门,便退了?
沈丞浅一颗心还没落下,却忽然看见那门板缝隙之中,蓦然刺进一段银亮的刀锋来!
随即,那刀锋向上轻轻一跳,锁着门板的栓木便被拨开,重重地落在地上,磕在小楼的木板子上,发出极是怖人的一声响。
完了,这些可完了。
如今大门也已让人攻破了,自己又身处二楼,跳窗也难保能全身而退的逃出去。如今,是退无可退了。
然而,沈丞浅见了那来者面庞,却是震惊了。震惊了片刻后,却又蓦然怖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卧房之中,龙辰羽手持银亮大刀,在那里朗然站着。眸中怒火烈烈,翻滚跳跃着望着沈丞浅,似乎二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决心写个军旅故事-,-结果轩夷篇写成了爱情故事,动乱篇写成了宫斗故事,灵丘篇写成了推理故事,现在,鬼疆篇写成了……鬼故事……
☆、第四十四章 深夜蓦变
第四十四章深夜蓦变
“将,将军?”
沈丞浅望着龙辰羽,一手死死攥着被角,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却无人回应。
沈丞浅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一时间,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他从没见过龙辰羽那样的。冷面怒瞳、杀气腾腾,宛若从地狱血池中归来的修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沈丞浅不动,龙辰羽也不动。二人就在这没有一星烛火,只有满堂月色的卧房中静静对望着。相隔不过三尺,却似乎隔着三重九天、万丈银河。
这种陌生而危险的感觉,沈丞浅从未有过。
如今,只觉太可怕,太心寒了。
“将军?”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别闹了,你,你是不是在唬我?”
是了,若只是个玩笑就好了。
然而良久良久,依旧没有回应。
借着月色,沈丞浅细细去端详龙辰羽那双眼。却发现此时此刻,龙辰羽瞳子中已全然无神了,似是死人污浊的瞳似的,没有一丝光彩。
沈丞浅仍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缩在榻上,另一侧,龙辰羽却开始动作了。
龙辰羽举着银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榻前,举起大刀便生生劈下来。沈丞浅慌忙间向旁侧一滚,却无意撞翻了床榻旁的雕花笼,笼中的小瓷瓶碎在地上。他冷不丁手按在碎瓷片上,割的手掌腕上到处都是血口。
沈丞浅向窗侧爬了几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到最后,已恐惧的一分气力也不再有,就像一只坠地的蛾,凄然伏在地上。
他瘫坐在地上奋力向后挪了几步,直到脊背抵到冰冷的墙。距离地面不过一尺,便是一扇窗,凄凉月色透过窗子落进来。
沈丞浅看着再度逼近的龙辰羽,只觉得此次,自己真的难逃一劫了。
一时间,他脑中走马灯似的一篇篇翻过的,尽是和龙辰羽在一起的甜蜜回忆。如今那昔日美好在脑海中浮现着,竟显得那般讽刺,那般凄凉。
不过一朝一夕,便已是天上地上。
面前,龙辰羽手中的大刀又直直劈砍下来,空气中尽是冰冷的碎裂的嘶鸣声。沈丞浅瘫坐在地上,已无处可躲,只得无力地静静等待。
等待着,便又是一轮结束了。
只可惜,他又要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然而,刹那光火之间,他腕上的红玉珠串,却骤然迸发出极是刺目的血色的光芒来。那阵光辉浓烈的很,与此同时,那一串玉珠不知如何来的力量,竟然迸出一股力道,将龙辰羽手中那银亮大刀弹开。
利刃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极其清脆却怖人的一声清响。
沈丞浅坐在地上,一时间,两行清泪顺着面庞落下来。
他忽又想起灵丘一别时,白语曾语重心长对他说的话。
“沈大人对我有恩,这物什你且收着,日后必有大用。这东西,可是我日夜贡在神阁中的神玉,带在身上,可为人挡灾。”
谁又能料想,那看上去不起眼的一件物什,如今却真救了他性命。
沈丞浅扶着墙壁,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来。
他告诉自己,自己尚命不该绝。
若他死了,他又如何能知晓今夜之事的缘由?又如何能救龙辰羽恢复往昔神智?他一死了之,不知要遗留世上多少祸事。
是了,他还不能死。
正赶着龙辰羽弯身去捡弯刀的工夫,沈丞浅站起身子,翻上窗栏。随后,他连一分犹豫也不再有,便直直从小楼二层窗口跳了出去。
所幸这小楼雅致富贵,一楼外围有一层花栏为饰。他如此纵身一跃,直直落到花丛之中。花枝娇柔,泥土软松,倒也并不疼痛,只是跌的浑身脏污,极是狼狈。
沈丞浅抬起头,神情凄然朝那二层小楼的窗口望了最后一眼。随后,他急速奔走,逃入小楼一旁的一处林子,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深夜之中。
就那样急速奔走了许久,沈丞浅方松了紧绷的神经,靠着密林中一棵小树不住喘息着。
随后,他立时意识到,他的难事,还远未结束。
龙辰羽变成这样,不明不白便要杀自己性命不说,神志也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如今,他又该去投靠谁呢?
此次东进鬼疆,虽也是带了五百兵士的,可那些兵士都是宿在外城之中的,距离自己所在之处,恐有数里地远。
然而,他也顾不得那许多。
沈丞浅先是逃出了林子,抬头望着北斗七星,确认了东西南北大致方位。随后,便向着皇宫南门,急速跑去。
然而,他发现自己将这档子事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已是深夜,鬼疆皇宫中早已宵禁了,皇宫南侧大门也已然紧锁。他老远就瞧见,此时甚有一队兵士在那里镇守着。如今自己满身脏污,又赤着双足,衣冠不整的,那些兵士势必将他当做歹人生擒了。或许,连问也不会多问一句,便会就地斩杀。
他最后一道生门,又成了死路了。
沈丞浅别无他法,只得又回到林中躲着。
此时已是深冬了,鬼疆天气又潮,夜间极是湿冷。纵然是穿着绒裘绒衣在外走动,也觉得身上微寒,更何况是此时只有一件寝衣加身的沈丞浅。
适才一路奔逃,实在是没有顾得上,如今一旦歇了脚,那侵入骨髓的凉意顺着四肢百骸逐渐蔓延开来,冻的人绝望。身上的一身薄汗再让冷风一吹,别样寒凉。
若在林间等着,冻也冻死了,且还不如让龙辰羽一刀砍了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