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很安静,专注的看着萧恩在奏章上写写画画,突然有一张引起了我主意。拔过来仔细看了看,萧恩也不阻止。我以前也表现过对某本奏章感兴趣的事,虽然会扯过来看,但从来不毁坏它们,所以萧恩也放心。
周国缺粮,这个冬天熬不过去,所以派了查良镛过来借粮!?看了这份奏章,我有些牙疼,看来安静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周临峥已经打算对褚云国动手了?
☆、第二十一章
自从知道周临峥要派使臣来借粮后,这燕都城就热闹了起来。城门口的大片简易房被拆迁,这是萧恩也无法阻止的。要到冬天了,如果失去了这些稍微可以避寒的屋子,大多数人会被冻死的。
可是没有办法,我只得尽力分发了一些粮食和钱财,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裹着身上的薄衣再次踏上逃难的道路。虽然也有一部分闹了起来,可毕竟是不受过训练的百姓,士兵在萧恩的指挥下,一个冲锋死了几百人,顷刻间便没人敢动了。
那天我没露面,只是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萧恩穿着一件厚重黑色的大氅,里面是他那身暗红色的官服。他只是站在士兵的保护圈中,阴冷的目光环视一圈后,静静的下了命令。在他的眼中,我看不到一丝的后悔和不忍。
最后,他走了,只是在上马车前说了句,全部埋了吧。有一瞬间,我想问他,他为何能下的了手。只是当时的萧恩抬着他那白到极致的脸,眼珠子黑漆漆的平视着前方,仿佛他正在他眼前演绎的不是一场杀戮,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闹剧。
随后我才出去发的钱粮,这么些天,他们早知道我是萧恩的什么人了。为了活下去,他们还是拿走了我发的东西。只是这些人有人依旧感恩我,说我也是无奈的,生活如此罢了。有人恨我,说我认贼做父,但依旧拿了我的东西。有人理智些,感恩我的救助,但也痛恨我认的父亲。
直到傍晚,原本喧闹的城门口突然安静了下去。地上还结痂着许多血液,空气中也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天气冷了,看着无月的夜空,我打了个寒颤。这乱世,苦的终究是那些百姓啊。
“公子,您该回去了。”阿蛮在背后憨憨的说道,随后又将手里拿着的一件白色棉斗篷披在了我身上。
裹了裹斗篷,还是觉得有些冷。而突然间,还在收拾烂摊子的士兵不顾地上的寒冷,全部跪了下去。不远处来了人,两排长长的灯笼在路两旁移动着。眯了眯眼,我看到萧恩一步步缓慢走了过了。
“你看到了。”萧恩牵着我的手,走了会儿,突然说道。
“恩。”
“你觉得我残忍吗?”
“你也是不得已。”
“呵,不用如此标榜我。做了就做了,我活着,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诅咒着我不得好死。我死后,必定是骂名滔天。可我不在乎,我本来只求卖书画度日,走到现在,是老天逼我!是这个世道逼我!是天下人逼我!。”
“疼。”我皱了皱眉,萧恩捏疼了我的手。
他松了手,语气柔和了下去,轻笑道:“你早点认清我也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萧恩说着,突然蹲下了身,他不动,那些提着灯的仆人也全部停了下来。
借着灯光,我看到他的嘴唇在苍白的脸色显得妖冶之极。萧恩抬手轻轻的覆上了我的眉眼,他的手很冷,我脸上冒些了疙瘩。
“你在害怕吗,我儿?”他叹息似得问道。
“没有。”定了定心神,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容,我答道。
“那便好,不过也不打紧。我儿,你只要记住,这世界上,我独独不会伤害你。那,就可以了。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过去了。”
我不知道萧恩干了什么,但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明明不想睡的。可睡意却仿佛一下全部找上了我,最后遵循着自己的意志,沉沉的睡了过去。
隔日,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绿蕊靠在我的身边,她不似红绡那般大胆,所以很是羞涩。我问了她时间,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房中燃着一缕檀香,我是从来不喜欢点的,便问道:“这是什么?”
绿蕊用被子将她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轻声道:“这是安息香,有凝神、助睡、放松身心的作用。这是昨日侯爷将公子您抱回来的时候点上的,说您喜欢的话,今日让人给您多带些过来。”
“不必了。”我拒绝道。
昨日之事我没再说起,萧恩也仿佛当它不曾发生过一样。两人都不说,我和他的关系便和以前一样,该如何相处还是如何相处。
半月后,周国的使臣还是来了。为了表达对周国的尊敬,聂孟白率领百官出城门迎接使臣的到来。
我也去了,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位周国的使臣带着一队人马慢腾腾的从远方而来。近了以后,仔细一看,却差点笑出来。
查良镛带领的文官全部面黄肌瘦还穿着十分朴素的衣服,而带着的军队则都是威风凛凛。一见了聂孟白这老头子,查良镛立即干嚎了起来,不顾礼仪,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周国的穷。
终于,干嚎了小半天,聂孟白受不了在外面吹风受罪这份苦,只得干笑着安慰了查良镛几声,随后迫不及待的领着这群奇怪的周国使臣回到宫中接风洗尘去了。
作为萧恩的义子,这次接风宴我也去了。第一次来到这奢华的宫中,也难怪聂孟白为了长生不择手段,他是放不下这荣华富贵啊。
我不想坐在什么显眼的地方,便偷偷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查良镛坐在聂孟白的右手边,而聂孟白的身边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她是聂启、聂示的生母,同时她还有一个特殊身份,是中擅国那位给世臣架空并且半软禁的国主的妹妹。而萧恩、聂启、聂示等人则坐于左手边。
“査先生,孤敬你一杯。”聂孟白举着酒杯,笑道。
查良镛竟然头也不抬,拼命的往自己的嘴里塞着东西。聂孟白敬他酒的时候,他正往嘴里塞着一条鸡腿,似乎还噎住了。拍着胸恩恩了一阵,又灌了自己半壶子酒,这才缓过劲儿来。似乎被他的吃相给惊讶到了,大多数人都停下了筷子,不解的看着查良镛。
而查良镛却粗鲁的拿手擦了擦嘴巴的油腻,抬起头催促道:“快吃啊,多好吃的东西,我已经饿了好多天,真是快饿死了。”
聂孟白笑了,看到周国的使臣这么失礼和粗鲁,他仿佛找到了可以嘲笑周国的地方,故意问道:“听闻査先生胸有沟壑,周王上怎么会不给先生吃食呢?
先生放心,孤倾慕先生久矣。不如现在就留在我褚云国,至少孤不会和周王上一样,想要饿死一个贤臣。”
查良镛露出了思考之色,随后又为难道:“这...这,臣原本听闻褚云国贫瘠,不想今日得见,原来褚云国如此富饶,臣心中也...唉,不过恕臣还是不能答应。臣毕竟是出生出周国,长与周国,家中的父老乡亲还等殷切的等着臣的粮食,臣怎么可以抛弃亲人独自享乐呢。”
聂孟白开始听闻有人说褚云国贫瘠,心中顿时一怒。后来又听闻查良镛反口说褚云国富裕,顿时高兴了,脸上露出了些自豪的笑容,随后大气的说道:“査先生要多少粮食,开个口就行了。只盼望査先生救了父老乡亲后,早日来我褚云国效力,孤定当每日虚席而待。”
查良镛立即表示出了一幅震惊的样子,语气激动道:“君日国士待我,我定当以国士报之!今日之后,国主送粮换人才的贤明自当流传于诸侯之间!”
“呵呵,査先生客气了,客气了。”聂孟白笑着谦虚道。
“慢。”下方却走出了一人,大约四十几岁,看上去官职不是很高。
“何事!?”聂孟白被打断了话,顿时有些不悦。
这人给聂孟白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既然査先生说周国缺粮已久,周先生更是食不果腹,那为何周先生带来的护卫各个都是神采奕奕?”
顿时,所有的人再次安静了下去。聂孟白拿手敲了敲椅子,眼中带了恼怒,他身为上位者,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欺骗他。
查良镛却面色一红,额头青筋跳了跳,最后大骂道:“国主,这正是臣对周王上最不满的地方。周王上他穷兵黩武啊,他收缴了城中的粮食,不顾百姓的死活,一心去供养他的军队!
臣劝他裁剪军队,可周王上一意孤行,他不停我的啊!如今军队还是兵强马壮,经得起几场大的战役,但百姓都是苦不堪言啊!”
听到有人骂周临峥,还是他自己派出的使臣骂的,聂孟白顿时高兴了,“好好,周王上不顾百姓死活,孤却看不下。孤打算接粮给周国,让周国的百姓看看,只有孤才是真的为他们考虑!”
“国主英明,英明啊!!”
我在下面看着查良镛的精良演技,忍不住笑了起来。查良镛说周临峥穷兵黩武,又何尝不是在暗示,别看我哭的穷,但军队还是在的,你们要敢越雷池半步,打死你们!
笑着又朝那些大臣看去,聂启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看向身后的伯息。伯息果断的摇了摇头,这朝中的臣子除了刚才出来之人,几乎没有人提出任何疑问,说明大家都懂明哲保身之道,说不定还都收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