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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 (春溪笛晓)


  谢则安问燕凛:“不知道到时我能不能去拜祭?”
  燕凛说:“自然是可以的,当年你祖母和长孙将军交情极好,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的。”
  谢则安没想到这一层,说:“那我到时一定去。”
  燕凛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齐行,走出朱雀街一转弯,瞧见了临水而建的金玉楼。燕凛和谢则安都没喝酒吃饭的心思,本想直接回家,却听前方一阵骚动,好像是金玉楼里又出了什么乱子。
  谢则安和燕凛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一踏进金玉楼,谢则安就看见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郎在桌椅的残骸中间站着。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也才九岁十岁的样子,眉眼秀丽胜似女子,说话却很不客气:“我只要那个烧春!”
  燕凛一顿,快步上前:“二……郎。”
  少年转过头,见是燕凛来了,握了握拳,说:“燕凛,你怎么在这里?”
  燕凛说:“听到动静,进来瞧瞧。”
  少年杵在那里不说话了。
  有人认出了谢则安,如蒙大赦,迎上来说:“三郎,这个小兄弟非要买烧春,今天的量已经卖完了,而且他年纪那么小……”
  谢则安低声吩咐:“你送一壶到二楼。”说完他朝燕凛和少年发出邀请,“到二楼去吧。”
  少年疑惑地看了看谢则安,又转头看看燕凛。
  燕凛微微点头,带着少年上楼。
  谢则安跟在他们身后,打量着少年的背影。十岁的少年虽然有可能没发育,可依他的判断,这家伙分明是个女孩子。
  燕凛那一声“二郎”,本来恐怕是想喊“二娘”的吧?
  谢则安让人送上烧春后就把小二都打发出去。
  少年闻见了烧春的味道,讶异地看了眼谢则安。但这会儿她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看了一眼就低垂着眼睫,直接倒满了面前的杯子。
  一饮而尽。
  燕凛说:“这酒太烈,二郎你别喝太多。”
  一杯酒下肚,少年竟没有醉倒。她冷冷地说:“燕七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认识越多这时代的“同龄人”,谢则安越觉得自己摆在这些人中间一点都不突出!晏宁公主就不说了,眼前这个小女娃儿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瞧瞧那洒脱的饮态、那锋利的言语、那满含英气的眉眼,着实不输男孩。
  难怪她一身男装也无人识破。
  只是这女娃儿眉间带着太多的痛苦,远超于她这个年纪所能承载的限度。
  所以她才一意要买烧春吧?
  谢则安问:“你很想喝醉吗?”
  少年一顿,说:“我很想喝醉。”
  谢则安说:“那我陪你喝。”
  少年怔怔地看了谢则安两眼,说道:“好。”
  谢则安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隔着桌子向少年举杯。
  两个人你一次我一次地灌完酒,少年很快醉倒了,谢则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燕凛一直守在一边,在少年趴下后皱了皱眉,叫来个小二让人去通知少年的家人。
  小二见谢则安也倒下了,立刻送来醒酒茶。
  谢则安醉得快,醒得也快,一杯醒酒茶灌下肚,意识很快明晰起来。
  谢则安见少年已经不省人事,问:“她是谁家的?”
  燕凛迟疑片刻,吐出一个谢则安预料中的答案:“长孙家。”
  那就难怪了。
  谢则安和燕凛等着长孙家的人过来接走“二娘”才分别。
  一到家,谢则安就被找到了书房。书房里已经有谢晖、梁捡、谢季禹和谢大郎,还有两个谢则安没见过的生面孔。
  而摆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仔细一瞧,沙盘上的地形竟是西疆与西夏交界那一带!
  谢则安心头一凛,快步上前:“我回来了。”
  
  第60章
  
  谢晖和梁捡几人并没有照顾谢则安,直接在刚才的基础上往下分析。
  只有谢大郎给谢则安挪了个位置。
  谢则安没在意,认真地旁听起来。行军打仗这种事对出生于和平时代的谢则安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但不代表他对兵法一无所知。商场如战场,他当初看得最多的就是“兵法”;同时想要把握经济动向,盯着政策和局势是便捷的方法,毕竟有时一个政策能让整个行业起死回生,有时局势的变化又会让整个行业遭遇灭顶之灾,这都让谢则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分析未来的军政趋势。
  长期积累下来,谢则安竟也能跟上谢晖等人的思路。
  和谢大郎一块旁听到傍晚,谢则安获益匪浅。
  这次分析对谢则安兄弟俩来说是“学习的机会”,对谢晖几人来说却有点儿沉重。种种迹象表明西夏早就有了反心,而且已经具备了反戈相向的实力:他们竟能置长孙翼于死地!
  大庆朝准备好了吗?
  谢晖回京后了解过如今的朝局,心中根本没底。当今宰相叫傅彦韬,是个有名的和稀泥高手,最擅长的是对每一边都大为肯定:“哦哦,这样不错;哦哦,那样也不错。都好都好,好极了。”具体要他说出好在哪里,要按照谁的提议去做,他又把事情往底下或者往赵英那一推,就是不说一句准话。
  从傅彦韬这个宰相可以看出赵英的想法。
  赵英不再是当初的赵英,他不一定还能有当初那种过人的气魄。
  赵英已经老了,太子还没成长起来,赵英更希望能平稳地把天下交付给继任者。
  谢晖恨不得立刻去问问赵英会如何应对西边的局势。
  对西疆的布防做了一次详尽的分析,书房里有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谢则安正想起个话头,突然有人来敲门:“三郎,外头有两个长孙家的人来了,说要见见你。”
  谢大郎几人齐齐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一头雾水。
  谢则安大步走往正厅,只见两个身材非常壮硕、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郎杵在那儿,两个人瞧上去都膘肥体壮,强悍得吓人。
  谢则安说:“你们找我?”
  少年之一开口:“我叫长孙重。”
  另一个少年说:“我叫长孙稳。”
  谢则安:“……”
  他俩还真是人如其名,又稳又重啊!
  长孙重说:“我是来替二……郎给你赔罪的,金玉楼的损失我们会赔偿,不过我们没现银,折成明年给金玉楼的酒引好了。”
  谢则安说:“成,我会和张大哥说。”
  长孙重说:“我们祖父还想请三郎你过府一叙,不知你得不得空。”
  谢则安瞄了眼旁边的长孙稳,这家伙一直不太吭声,可手臂的肌肉一直鼓着,显然,这两家伙是准备先礼后兵!他要是不答应,这家伙恐怕会直接把他掳回去。
  谢则安跟着长孙兄弟去了长孙家。
  长孙将军正跨坐在石凳上拭剑,听到动静,抬起头打量谢则安。
  谢则安也打量长孙将军。
  长孙将军的年纪和梁捡差不多,看起来却老了不少,鬓边的发仿佛一夜之间全白了。
  谢则安早就听说长孙家的境况不太好。
  长孙将军生了五个儿子,四个早早死在沙场上,只余下最后一个,如珠如宝地养大,原想着世道太平多了,总算不会再出事儿,却还是折在了西疆。
  长孙将军生了三个女儿,嫁得一个比一个糟,长女嫁了皇亲,当年随着丈夫反了,害长孙将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地位非常尴尬。另外两个女儿的丈夫倒是没反,只不过一个风流成性,整天不沾家;一个好赌成性,整天让他女儿回家要钱。
  更糟糕的是,长孙将军出身不好,一家子亲戚都不是省心的,要么是仗着他的威名在外面作威作福,要么是腆着脸上来吃喝拿住,长孙将军又没脸又没钱,日子困窘到不得了。
  这样的境遇,光是听听就觉得难受极了。
  谢则安乖乖喊道:“长孙爷爷!”
  长孙将军:“……”
  饶是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长孙将军还是有些好笑。他自家的孩子都怕他怕得不得了,谢则安居然敢张口就喊他“长孙爷爷”,真不愧是能让谢家认可的家伙。
  长孙将军将两个孙子打发走,招呼谢则安:“坐。”
  谢则安不客气地坐到长孙将军旁边,问:“长孙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长孙将军说:“金玉楼是你的?”
  谢则安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长孙将军说:“你这就不实诚了吧?金玉楼要不是你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烧春来招待别人?”
  谢则安说:“金玉楼的东家叫张大义,我与他亲如手足。”
  长孙将军说:“那就是有你的一份。”
  谢则安没再否认,点了点头。
  长孙将军说:“三郎,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听到长孙将军郑重的语气,谢则安心头一凛,认真地说:“长孙爷爷您尽管说。”
  长孙将军说:“我家幺儿去了,临去前留书把抚恤金都分给亡故的泽袍,让家里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江里。”他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三郎,他是知道长孙家办不了体面的丧仪,索性不想浪费这份钱。我是一个没有本领的人,只会行军打仗,如今年纪大了,行军打仗也不成了,什么事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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