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滋味……他从来没有尝过这样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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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萧见深已回到了摩尼教与归元山庄所在琴江城的衙门之中。
琴江城的知府知道陛下微服私访的时候几乎腿软,立时就想调动一切力量给武定帝征用出一个御用行宫来,还是孙将军老道,知道这个时候不可声张,于是拦住琴江知府,征用了知府衙门的后院,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知府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可让人知道陛下来了!
于是这后院之中便只有萧见深与孙将军,及孙将军带来的伪装成仆役的下属。
当萧见深从窗户进来的时候,孙将军十分镇定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萧见深就是浪子,武功简直高得不得了,他当时就惊呆了,所以直到现在,下颚还有些隐约的痛楚。
“陛下,最近许多府城的动向似乎……”
“释天教出现了。”萧见深言简意赅,声音颇显含混。
孙将军怔了一下,小小地打量了萧见深一眼后又说:“释天教?他们究竟是想——”
“在城池中制造轰动与大乱。”萧见深再道,声音还是含混。
孙将军这时终于发现了,感情对方之所以声音含混是因为舌头受了伤,这受伤大约不清,说话之间还有血色隐现呢。
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默默地替萧见深递上了一只白手帕。
萧见深看了孙将军一眼,没接手帕,不动声色地吞了满口血腥,接着再动着一抽一抽疼的舌头,说:“去彻查。”
孙将军立马收回手帕,滚去彻查,顺势贴心地帮萧见深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萧见深一个人。
他方才拧起眉头,抬手按着自己的嘴唇:刚才太生气,咬得太重了,还真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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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已准备妥当。
春蝉蛊炼到最后,墨绿色的药液变成了透明的白色。以傅听欢之目力,尚且要凝神细看,才能在这一大片的透明药液中看到一丝丝一缕缕的白色虫身。
之前离去的圣女薛情也重新出现,和傅听欢一起看着这一大鼎的毒液。
此时还是晚上。
这一日的晚上,星月都无。傅听欢行走于这些人中间,只觉得前后左右的人,都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尸体,僵、冷、已然腐朽,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呛人的臭气。
他们来到了山下用水的源头。
两个释天教的铜皮力士联手将大鼎举起,鼎中毒液滚滚而下,亿万细小的春蝉蛊滚入泉水之中,与泉水一起,在浓黑的夜色下向远方的村落淌去。
傅听欢与释天教的人站在一起。他背负双手,面色似乎也在夜色下显得阴晴不定。
薛情这时站在傅听欢身旁,她还是穿着一件艳丽的衣服,只是衣服上的刺绣由五毒换成了百鸟。
她恍若无事:“春蝉蛊乃释天教镇派至宝,也为释天教致胜武器。它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宛若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刀剑、烈火、或者其他什么,统统不能伤它分毫,便是毁灭滋养它的大鼎,也仅是让它停止增长,反而叫它消失于无形,再也不能被任何人找到,然后就于虚无中破坏一切;而当它长成之后,它就真正拥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宿主不死,它不灭!”
“没有东西没有缺点。”傅听欢冷冷道。
“不错,没有东西没有缺点。”薛情竟承认了这一点。她面对傅听欢讶异的样子,面露诡笑,“你是我儿子,又是下一代的圣子,该你知道的,我当然会告诉你知道。”
“这世间万事万物,就和人一样,总有那么一个缺点。”
“所以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什么感情,是不可销毁的。”
“春蝉蛊在出生与长成之日金刚不坏,但在它进入人体的成长过程中,却有一个尤为脆弱的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只要……”
说道这里,薛情却忽然收声。
“只要什么?”傅听欢立刻追问道。
“这是教中唯独圣女与大祭师能够知道的秘密。”薛情淡淡说,“待我死那一日,自然会告诉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杀死春蝉蛊。”
傅听欢便不再说话。
此时释天教的人也将春蝉蛊投放完成,于是薛情道:“走,我们去下一处。”
一行人便又扛着东西,往另一条道路走去。
这漫漫长夜,好似走之不尽。
等将要离开这一条泉流的最后那一刻,傅听欢忽然回头。
但他也仅回头了那么一刹,便又跟着释天教众一同离去。
这一夜过去,又一日过去。
等到距离释天教投放春蝉蛊的一日一夜之后,萧见深收到了一封来自傅听欢的密信。
信中详细写了释天教的计划与投放春蝉蛊的地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绝密中的绝密。
乃是春蝉蛊之唯一弱点!
71、章七一
春蝉蛊乃释天教镇派秘宝,此秘宝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金刚不坏,但唯独有一个弱点,乃是在春蝉蛊初进入人身体之中的第一天时候,尤为脆弱,只需一碗雄黄酒就能杀死!
这世间的所有秘密,说破之后就一文不名。
这世间的所有弱点,说破之后就不堪一击。
但秘密永远被人重重掩盖,弱点永远被人重重保护。
萧见深不知道傅听欢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果的,但他的反应非常快,国家在这种时候的反应总是这样快。
他在所有的傅听欢提到过的城池之中直接以官府力量控制雄黄与酒,而后又自上而下地以公示和衙役沿街吆喝,再设雄黄酒棚的做法,确保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至少及时喝了一碗雄黄酒。
如此从一天开始的第一个时辰,忙到了一天结束的最后一个时辰,这一个城池的人至少要调集周围三个城池的人力物力,而释天教一共投放了三个府城与数不清的村落,所以整个江南地区,在这一时间都被完全牵扯进来,隐约知道事情的官衙从上到下严正以待,不知道事情的百姓也因为“每人必喝雄黄酒”而人心惶惶。
不过一日功夫十二个时辰,本来因及时下发的限武令而被控制住的血腥争端已经从江湖人士之间蔓延到了普通平民之中。
街上的浪荡子、豪侠、流民……甚至是普通百姓,在紧张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开始打家劫舍。
也许第一场出现在铺面中的火灾、第一次出现在巷子中的斗殴都是个意外。
但当火灾燃起,当这些人趁势进去抢掠物资之后;当更多的人进入巷子,参与打斗并在一哄而散之后将一具或者数具尸体遗留在冰冷的地面上之后。接下去的火灾与斗殴就再也不是意外了。
如果此时有人居高临下的俯瞰一切。
那么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触目所及的世界已经被割裂成无数大小,上面的每一块都在演绎着不同的烽火。
乍眼看去,就仿佛天下已经大乱!
但一切的混乱都是值得的。
一个高官的生命或许不能简单地和一个平民的生命衡量轻重。
但一个人的生命与一个城的生命之轻重,显而易见!
江南这一日中,所发生的并不全部都是混乱之事,当日正午,以摩尼教和归元山庄为首的正派武林人士,相邀着前往混乱最严重的几大城池,帮助人手紧缺的官府弹压制造混乱之辈。
合作之初,武林人士与官衙官丁各自戒备,总以为对方不怀好意;但当他们同心协力地处理了好几桩厉害事物之后,由武定帝颁布的限武令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消失了作用,再到后来,这些致力于帮助官衙帮助百姓的江湖人士,已经出入府衙无有限制,更得到了本就熟悉他们的江南百姓的由衷感激。
这一日里,萧见深便站于高处,将所有的混乱都收入眼底。
当天光乍破的时候,红日自他肩背绽放;当天幕暗垂的时候,星月落于他的肩背。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雄黄酒的分发已经完成,官衙终于抽出人手去平息点燃在城池中的火焰。这一扑灭又是整整的半日时光。
当这整整一天半的时间结束,当所有的一切本该都向好处发展,当一场大祸已经消弭于开端的时候。
第一个行尸走肉者,在琴江城附近的仙桃村出现。
而此村之前也喝过雄黄酒。
消息错误,雄黄酒无有用处,所有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白费了也并不可惜。
唯独可怕的是,春蝉蛊已开始宛若江河席卷之势席卷这江南之百姓,滔天浩劫,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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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见深去找傅听欢了。
他在相同的地方找到了傅听欢。
他此来唯一的目的,便是问傅听欢究竟是在骗他,还是傅听欢也已被释天教骗了。
他来的时候,傅听欢正坐在桌边小酌。
酒是红的。红得像唇,红得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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