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冠礼
玄澜二十的生辰及冠礼,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大办的。
今年是承庆帝登基第十年,又正好碰上了同犬戎人休战建交,朝堂清平,边境安稳,文治武功,可谓有盛世之象。无论是以玄澜身为一个帝王而言,还是以朝臣们的立场,他们都需要这么一场盛宴,来铭记一下自己之前十年的功绩。
而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就更加不会反对了。夏朝自建国起,三代兴盛——开元、隆平、承庆,朝政民生更是在承庆朝到达了顶峰。而他们的皇帝今年方才二十,可以预料到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乃至四十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至少不会比这十年差。
承庆十年的腊月二十七那一日,可谓是真正的普天同庆。百姓们发自真心的祝福他们年轻的帝王,也希望这位年少有为的皇帝能够在未来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而玄澜,则按照最古老繁琐的仪制,完成了自己的冠礼——由祈舜亲手给他加冠,祷以祝福。
高高的祭台上,授冠者与加冠者一同转身,玄澜张开双臂,接受祭台下的百官朝拜与万民臣服。
身为施冠的长辈,祈舜按礼是要退场的,但是玄澜拽着他的手不放,他被迫无奈,只能以落后玄澜半个身位的距离,同他一起接受百官的朝拜——以致于他总有一种错觉,他身上穿的好像不是沉重威严的亲王服制,而是朱红明艳熠熠闪光的凤袍。
真是……一种诡异的错觉。
生辰宴与年前的宫宴被祖贵妃娘娘放在了同一天。娘娘的原话是,“也不必劳累大臣们再跑一趟,就都放在一起,半个盛大一点的宫宴吧,让大臣们都能够回家好好过年。”
所以那一日的宫宴办的格外的盛大,京城里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家眷前来参加了,席面从皇城南面一直排到皇城背面。御膳房从头一日凌晨就开始忙活,一直忙啊忙忙到第二日的凌晨。
被叫去长乐宫掌勺,从堂堂的御膳房大总管成了某一个小厨房的小管事,老肖没有一丝的不愿意,反而还乐开了花儿。对着自己的老伙计幸灾乐祸:你们御膳房,累死累活赚不到半点好处,还要时时提心吊胆担心出什么事儿;然后嘚瑟——诶呀还是长乐宫好啊,伺候好那一位贵人,其他啥事都好说……
现御膳房大总管问:“贵人?什么贵人?”
老肖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补救,“自然是皇上!还有谁能比皇上更金贵?!”
——真的没有人比皇上更金贵了吗?老肖摇摇头啊,据他观察,在皇上自己心里,那个人估计比他自己要金贵的多。
他来御膳房挑选食材,从来都是顶尖的珍品绝味供他挑选,什么人什么事都得给他让步。啥事都没有那位贵人多吃点饭重要。可以这么说,整个皇宫,包括皇帝陛下自己,都在吃那位贵人吃剩下的。
老肖赶紧挑好食材,屁颠屁颠的滚回长乐宫去了,准备今天试一试王爷上次说的新菜式,上一回他弄出来了一个新菜式,被王爷夸赞了一番,陛下就赏了百两的金子这一回做好了新的菜式,老肖准备亲自给王爷端上去,顺便还可以好好的拍一通马屁……谁料来到宫殿门口,才发现陛下同王爷两人都不在,问了宫殿里的侍女,侍女说,有个小太监过来说了几句话,陛下同王爷就脸色大变的跑出去了……
脸色大变啊……老肖摸摸下巴,砸吧砸吧嘴,果断的放下托盘,滚回他的厨房去了。
恩,端菜这种事,小太监来就可以了。
第98章 麟麟儿
小太监是太医院徐子行派来的。
原来是太液池上那一位今日晨起的时候有点肚子疼,朝露以防就让人去请了徐太医过来,徐子行特地遣了一个小太监过来长乐宫说一声,结果祈舜一听见“太液池上来人说那位贵人今早肚子疼……”就大惊失色的跑出去了,连下半句话都没来得及听见,玄澜无奈,只能匆匆跟上去。
弄得小太监还在那里抓耳挠腮:不是说陛下最宠爱太液池上那位娘娘吗?陛下还没多少反应,王爷这么着急干什么?
玄澜横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啥都不敢想了,噗通就跪下请罪。玄澜在匆匆追上去的间隙还有闲心在想,这孩子还没生出来,阿舜就这么在意……那孩子要是生出来了呢?
他眉毛一挑,眉头皱起来,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皇帝陛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待到祈舜赶到太液池上未央宫,方才知道自己可能闹了个乌龙。那女人被安置在未央宫上一个偏僻的宫殿,主殿还是他当初离开时候的模样,朝露领着人天天打扫。徐子行无奈的和他解释,说那位小姐并无大碍,弄得他尴尬的很,玄澜正好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和身后的徐子行一前一后眼神夹击,并且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瞬间同步。
祈舜立时就怒了,一转身,拐进了未央宫的主殿,等他停下来的时候,眼前就已经摆着那张在记忆中不那么美好的大床了……
祈舜转身,玄澜笑眯眯的看着他,“皇叔是在这里等朕吗?”
祈舜,“……”
祈舜走过去,拍拍皇帝的脸,笑了,“别忘了你前两日刚同皇叔说过什么。”
说完就潇洒的错开皇帝,踏出宫殿大门,直接一跃到了汉白玉的栏杆上,足尖轻点水面,白色衣袂翻扬,转眼间就已经在太液池对岸了。
——是某人自己说这几个月不碰他的啊!
留下皇帝一人在原地脸色黑成浆糊。
“陛下。”徐子行在宫殿门口叫他。
皇帝微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被迫成为妇科大夫的外科大夫徐子行硬着头皮说,“启禀陛下,贵人的产期在即,但胎位依旧不正,分娩时怕是会有变数,微臣一人……实在力有不怠。”
实际上徐太医的内心是在咆哮的——微臣一个学外科的陛下你逼着我内外兼修也就算了!还要让我兼职妇科圣手!陛下你实在太高看微臣了!
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力有不怠?”,徐子行心里一紧,一下子又后悔了,生怕皇帝下一句就说,“……你太医院院正一职,是否也力有不怠了?”
幸好并没有,玄澜漫不经心到道,“那便把张院判叫来帮你好了。”
“……也正好,他的年纪也差不多该告老了。”
张院判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正宗的妇科圣手,本身就年纪大了又慈眉善目的,后宫里头“妇女之友”第一个就选他。唯一有一个缺点——骨头太软,所以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被徐子行一个毛头小子爬到了头上。
皇上这话的意思……徐大太医又开始揣摩了,怎么像是干完这一票,就把张老头赶回家的意思啊。虽然这么干他挺开心的,但……他又不是王爷,陛下这么干肯定不是为了让他开心。
果然,皇帝又淡淡的说,“既然胎位不正……那必然会出一些意外。”
皇帝冷酷无情的说,好像他否定掉的不是一条生命,“朕要什么……你知道吧?”
徐子行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艰难道,“……微臣明白。”
去母留子……他一开始被召过来,就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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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过后,很快就是除夕了。宫里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皇帝陛下也不再整天冷峻着一张脸了,王爷更是笑眯眯的。除夕夜刚刚过去,大年初一,宫里头燃着炭火,上好的金丝炭无烟无尘,熏得人昏昏欲睡。祈舜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南边运来的水果,头枕在玄澜的大腿上,眼睛半闭不闭的,两人轻轻说着话。
宫里伺候的人倒是不多,玄澜见传来的声音渐渐含糊了,好笑,不轻不重的给祈舜按压着太阳穴。宫里不知何处有丝竹声响起,声音悠扬,传进宫殿里,令人心神安详。
宫殿外的脚步声突然凌乱起来,“啪啪嗒嗒”的声音听的人刺耳,伍什小跑进来,附在玄澜的耳边说,“应龙卫在殿外求见,那位……要生了。”
玄澜皱眉,扬扬下巴,示意他把人叫进来。
祈舜已经被吵醒了,眼皮子剧烈挣扎着,还是不想睁开,直到应龙卫无声无息的走进宫殿,然后在玄澜面前跪下,禀报,“回禀陛下,那位贵人……已经发动了。”
祈舜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玄澜,结结巴巴,“……生、生了?”
玄澜给他顺毛,“皇叔不必惊慌,两位太医自三日前就已经在太液池上候着了,不会有事的……”
祈舜转身就想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把皇帝陛下拉上,“——我们快过去!”
太液池上未央殿的那一个偏殿外面,祈舜刚拉着玄澜跑过来,就被屋里头的尖叫声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身边来来往往的是端着盆子、温水、布巾的丫头,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看的祈舜触目惊心。
朝露指挥着一众大小的宫女,见祈舜站在这里,就走过来把他推走,“王爷先去歇歇吧,这才刚发动呢,女人生孩子哪个没有三四个时辰的!”
祈舜探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回了自己的脖子,心里头那叫一个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女人……
玄澜在这一刻思维难得的同他神同步了,轻轻呼了一口气,迅速把祈舜拉走了:幸好皇叔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