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没有生气,但绝不代表这一页就这么轻轻的揭过去了。他没有生气只是因为他没有必要生气罢了——情况尚且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就不必费心去责罚儿子,去纠正他们的性向——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吩咐下去给两位皇子选妃就行了。
安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云墨寻到了御花园里,向祈舜行礼道:“九殿下,贵妃娘娘有请。”
“母妃寻我有什么事么?”
“殿下回去瞧瞧便知。”云墨恭敬浅笑,又转向段祈年:“还请七殿下同行,宜嫔娘娘也在沉香殿等着您呢。”
一行人走进沉香殿,便明显闻到了空气间涌动的一股脂米分味。祈舜被这股脂米分味痒的只想打阿嚏,眉头皱起来:“命妇小姐们都在沉香殿内,母妃唤我回来做什么?”
“殿下还不知道呢,”云墨笑道:“陛下传了消息给娘娘,让娘娘把二位殿下的婚事尽早定下来呢!”
祈舜的脸顿时就黑了:父皇就是父皇,一出手放的就是必杀的大招!
殿内的命妇贵女们都三五一起的说着话,见着他们进殿,齐齐的都把目光转了过来。贵女们还算矜持,不敢大胆的看他们,命妇们那可就是赤裸裸的打量女婿的眼神了。
玄澜紧紧拉着祈舜的手,小脸阴沉沉的,眉头皱的死紧。
走进内殿,安贵妃正和几位夫人说着话,笑着朝他们招招手:“小七小九你们过来。”
祈舜行过礼后问:“不知母妃唤儿臣过来有何事吩咐。”
行礼一丝不苟,说话也一板一眼的,就差明明白白在脸上写下“不高兴”三个字了。
安贵妃轻轻挑眉,把他儿子晾在一边,回头问几个贵夫人:“几位夫人觉得如何?”
几位贵夫人都道不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安贵妃挥手让云墨把快爆发的儿子领出去,又让人去唤了几位姑娘来内殿。
玄澜一反常态没有跟着祈舜,硬是赖了下来,小皇孙拉着安贵妃的衣袖说:“贵妃娘娘可是在给玄澜选婶婶……玄澜是必要留下来看看的。若是未来的婶婶对玄澜不好……玄澜可怎么办呢。”
命妇们在心里腹诽:给你选婶婶又不是给你选继母,这小祖宗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于是可怜的贵女们被挑剔了,几位贵女走进内殿的时候,小皇孙很不给面子打了个大大的阿嚏,委委屈屈地说:“贵妃娘娘……玄澜不是故意的。她们熏到我了。”
安贵妃摸摸他的头,并不责怪他。
于是玄澜愈发嚣张了,在安贵妃耳边不停地嘀咕:贵妃娘娘,这些姐姐都头上戴那么多东西不重吗?
贵妃娘娘,这些姐姐都没有你好看!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命妇们脸都僵的笑不出来了,贵女们也都在气恼的暗暗揪帕子,心里暗道小皇孙真讨厌!
兴成候府家的姑娘还不死心,拿了桌上的一碟梅花糕去哄玄澜,却被玄澜一脸嫌弃地道:“你脸上的米分都掉到梅花糕里去了!”
可怜的兴成侯府家的小姐哭着就跑出去了,其余的命妇贵女也待不住了纷纷找借口退了出去。
“小机灵鬼!你怎么知道本宫并无意于这些贵女的?”
“我不知道呀……”玄澜笑道:“只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贵妃娘娘并没有责怪玄澜罢了。”
“行了,趁你的意了。”安贵妃说:“去把小九给本宫喊回来,别让他找陛下闹腾去了。”
小皇孙vs众贵女,小皇孙完胜!
第8章 往事
隆平帝并非以储登位。也就是说他不是规规矩矩的被立为太子,然后继位为帝王的。
先帝七个亲生儿子,被立为太子的是最小的一个儿子。
先皇后原本膝下无嗣,唯独人到中年突然有孕,历经千难万险诞下一子。先帝和先后伉俪情深,这小儿子自然是被他们宠到了天上去,请来最高明的武技师傅,最渊博的学士教导。在先皇后病重之际,七皇子当即被立为太子。
那个时候七皇子不过才是十来岁的稚童,而他的六个哥哥,除了老六与他是同年出生,剩下最小的也比他大四岁。先帝是知道他这些儿子的,除了老六老七出生晚,被他和皇后娇养在了深宫,剩余哪一个没有见过沙场血战朝堂倾轧,没有一个不是雄才大略人中英杰。
担心皇子们都留在京城会勾结朝臣党派征伐不断,在皇后仙逝储君初立的那一年就把五个大些的儿子都封了出去。
将五个儿子分封在边疆,既可守护国土又可以藩屏都。并且五人相互牵制,在没有一个人拥有绝对优势实力的时候,小儿子的帝位该是安全无虞的。
老五……是他特意封到云贵去的,虽然有些对不住这个儿子,但不把他封的远一些,他不安心。
无他,如果没有小儿子的存在,这第五个儿子,本该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只是人心都是偏的,虽然小儿子任性了些,并不是十分适合做一个帝国的皇帝,但是稍加打磨,也应当能够守的住这个江山。
三年孝期过去,几个儿子回京祭母除服,他这才想起来,老五都弱冠了……却还没有成亲。
出于对五儿子的愧疚,在老五来求娶容国公嫡长女安瑾珏(同“决”)的时候,他几乎是稍加思索,就同意了。令他惊诧的是,赐婚的圣旨还没下去,身为太子的老七也来求娶容国公嫡长女了。
他一下子就怒了,帝王多疑,容不得他不猜忌。不论是太子恃宠而骄想要欺辱兄长,还是老五捷足先登夺了幼弟所爱,都不是他能够容忍的。而且为了一个女人,两兄弟要反目成仇吗!那个女人想做什么,或者说那个女人背后的容国公府想做什么!
容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老五,随他去了封地倒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若是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主少臣疑,外戚干政,他已经可以预料到他死之后这朝堂是怎样一副境况了!况且天子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哪有反悔的道理!
当即下旨赐婚五皇子和容国公嫡长女安瑾珏,择吉日完婚。
五皇子段钧和容国公嫡长女安瑾珏成亲的那一日,喜庆的唢呐声吹吹打打的几乎响彻了半个京都,穿着大红喜袍的五皇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若冠玉,英俊挺拔。十六抬的大轿抬着新嫁娘,后头跟着整整一百零八抬的十里红妆,一路上不知惹来了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这一场婚事一直被京中百姓传为美谈。直到四年后,宫中传来开元帝重病召诸王进京侍疾的消息。所有温暖瑰丽的色彩才在一夕之间幻灭,露出深渊之下阴沉冰冷的真象。
“禀王爷,前方即为羽阳侯府,王爷和王妃可要过去歇息?”铁甲侍卫骑马到车队最精致华贵的马车旁,抱拳请示。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车内的男子蟒袍玉带,面容沉稳,妇人明艳华贵,气质非凡。
“王妃?”他征求了一下自己妻子的意见,王妃带着些微贴心的笑意轻声说道:“王爷做主便是。”
“好,那便过去叨扰一下吧,也顺道看看林老爷子,先派人过去和老侯爷打个招呼。”
车帘垂下,五百轻骑护着这俩设有靖王府标志的马车向海棠山庄驶去。
□□开国已有三十余年,天下大定亦有十数年,林家原为沪杭一带世家大户,树大根深,曾以举族之力助□□夺得江浙两地,有从龙之功。□□登基为帝后,亲封林家家主羽阳侯,五代之内世袭罔替,享尽尊荣。
老侯爷和侯夫人早早就开了侯府中门,等在侯府门口恭迎靖王大驾。如今是正是海棠花开的季节,靖王一行人就被安排进了侯府中风景最盛的海棠院。
院子里栽满了海棠,娇艳明媚,繁花胜景,淡香怡人。一树重重叠叠海棠之下,靖王妃一袭浅蓝深衣,熟练的在给靖王泡茶。
“王爷,别太忧心了,陛下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微笑道。
段钧深深的看着他的妻子,仿佛要把她的身影镌刻到心脏里,他轻轻摇摇头:“父皇这回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他的父皇英明一生,怎么会在自身病重,储君力弱的时候召诸子回京呢?
拥兵一地的藩王,与年轻稚嫩的太子……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汇聚京都,真是想想都能预料会发生什么……这个开辟了一个朝代的皇帝是不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让他的儿子们有所损伤的。
召诸王进京侍疾的消息就怕是……太子发出来的啊。
安瑾珏轻轻握住她丈夫的手,轻声说道:“是祸躲不过……妾身总是陪在王爷身边的……”
“瑾珏……”他的手抚摸上妻子的脸庞,指尖却在颤抖,眼中痛苦莫名。
“王爷,崔先生求见。”侍卫进来禀报。
“王爷,妾身先退下了……王爷勿要忧思了,保重身体。”她走出庭院,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神色逐渐坚毅。
在不远处的景和院,曾经的闺中密友,如今的世子夫人正在等着她。
崔厚成步入海棠院,在靖王座下俯首禀报:“王爷,探子已经探明了……埋伏就在入京的官道上……整整四个千户所的兵力……”
靖王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手中的那杯茶。
崔厚成忍不住催促道:“形势一触即发啊王爷……还请王爷早做决定!”
他的额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靖王捧住茶杯的手就是一颤,那杯珍品的西湖龙井就倾泻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