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银要拨多少?多少合适二十万两?三十万两?还是五十万两?八十万两?
这赈灾银要派谁去督用?皖南布政使要让谁去接任?钦差大臣要派谁?
这些一个个,都是可以大捞油水的位置。
底下几个世家争的面红耳赤,你举荐一个人,我便弹劾他一下,我举荐一个人,你也给我指摘些错处出来。
玄澜稳坐高位看着底下这些大臣几乎要撕破脸皮的样子冷笑。
左相面色铁青,他如果要往这里头安自己的人,那就必须要做一件事,于是出列上奏。
“左相有何话要说?”小皇帝的声音听着很冷硬。
“皖南暴民目无法纪以下犯上,谋杀朝廷命官,请圣上下令将其法办!”
整个朝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皇帝死死的盯着左相,左相古井无波俯身看着地面,所有人好像都可以看见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以至于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玄澜的确在听见那句话的一瞬间心里冒出暴戾的杀意,但是片刻就被他按捺下去,他盯着王嵘,心内心其实是平静的,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人,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眼神梭巡全场,缓慢又深刻你的从每一个大臣身上滑过去,心中不断冷笑:……吃了朕的迟早叫你们吐出来。
殿内的寂静终于被一个人打破,祈舜出列,对上左相:“可不是皖南民众谋杀朝廷命官,据本王所知,是那布政使在水灾来使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结果在逃亡的路上马车翻到,滚出一车金银财物,百姓一拥而上哄抢,在混乱中那布政使被踩踏致死。”
“王爷倒是知道的清楚!”王嵘被拂了面子,不高兴的冷哼一声。
“本王知道的还不止这些。”祈舜对着王嵘微笑,说出自己手下那些人上朝前才送来他手里的消息:“本王还知道,那皖南布政使的一车财物中,不仅有一尺多高的红珊瑚、一盒鸽蛋大小的南海夜明珠、安南出产的极品翡翠……还有多达十万两的银票。”
祈舜咄咄逼人,左相府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要整倒的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既然玄澜不准备再忍受这个老匹夫了,那他便也先替他出一口气,况且这次淮水决堤说不得便是一个契机。
“本王很想问问相爷……皖南布政使作为您的得意门生,私底下孝敬了您多少呢?”祈舜一躬身,风度翩翩。
“王爷切莫血口喷人,老夫廉洁奉公天下皆知,从不私受贿赂!”左相王嵘义正言辞。
“嗤。”底下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暗道王嵘这老匹夫脸皮还真厚。
的确,他从来不自己亲手收受贿赂,说的好像他儿子不是替他收的一样。
“左相自然是为官清廉的,本王信啊,本王当然信。”祈舜突然话头一转,叹息道:“只是可惜啊……您的那些学生们,可没有学来您这样‘极好’的品德。”
所谓厚黑厚黑,面厚心黑,王嵘浸淫官场几十年,自然不会被祈舜这样嘲讽几句就变了脸色,厚着脸皮顺杆爬:“老夫多些王爷操心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最后能得什么样得命数还是得看他们个人的造化。”
朝中终于有其他人看不下去了,某个实权的侯爷也插嘴进来:“那么想来之前相爷所荐刘大人的造化也是极好的,怕是不输上任的皖南布政使吧!”
朝堂上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
有了一个人带头,于是大家一个个人插进来,又演变成了之前众人激烈争辩的局面。
“够了!都给朕住嘴!”坐在高座上的小皇帝突然发了火。
“户部拨款三十万两白银,由羽阳候压往皖南,后续拨款由羽阳候调查后上奏决定,京兆府尹梁舒调任皖南布政使,工部着人重筑淮水堤坝,工部左侍郎为督造——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羽阳候自不必说,那是妥妥的帝党,昭明太子的时候就效忠于东宫;京兆府尹梁舒倒是没有明显的党派,只是先帝为了给张永泰腾位置,把他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撸下来,他和后党很不对盘就是了;工部左侍郎,准确的说是工部左侍郎张和通,从他的姓氏就能看出来,那是张家的人,当然,张家表面上还是支持小皇帝的,暗地里的心思那就不可说了。
左相一脉的人在这一回只咬到了边缘的几块小肉,但是也没办法,谁让一开始就是你左相的儿子把用来伺候皇帝的女人给睡了呢,小皇帝这个年纪最敏感啦,你这个老子在朝堂上态度还那么强硬,偏偏那皖南的布政使的确死有余辜,小皇帝当然怒火中烧,要自己做决定,不给你肉吃,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有那等心思灵敏的,甚至在转念之间都思索过了,羽阳候押送赈灾银,他作为皇帝心腹,必然不会自己贪墨,这赈灾银能够最大程度的送到皖南灾民的手中;而督造张和通,皖南布政使梁舒,两个人不对盘正好又可以互相牵制——小皇帝的政治智慧已经可见一斑。
有些人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的警醒了起来了,这个小皇帝可不是前朝养在深宫可以由权臣任意操控的傀儡,这个最后又隆平帝立为太孙的继承人,身上流着的是段家蠢蠢欲动的血液,天生聪慧并且野心勃勃。
朝摄政王那边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又思及三年前那三位出乎众人意料的帝师,以张永泰羽阳候为首的一众文武大臣全都出列,“臣等皆无异议。”
于是在这种状况下,玄澜做了他明面上的第一个大决策,为日后亲政踏出了第一步。
太后说有八大美人果真没有食言,在他们准备返回皇宫的前十日,小长乐宫前长长的宫道上,八名美人穿着迷蒙的纱衣,伴随着乐曲袅袅娜娜走来,留下身后一阵香风。祈舜正从长乐宫里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种涩涩的感觉,他不愿意多想,离开时却一直皱着眉。
天上不合时宜的下起了雨,几乎眨眼间暴雨就如霹雳般砸下来,将他淋来了个湿透。夏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屋檐下躲了一会儿天就放晴了,他现在一身狼狈,便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前路被王焕拦住了,那个纨绔子弟盯着他两眼放光,嘴角是淫·亵的笑意。祈舜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用他两辈子看男人的眼光——可能,确实、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性`感。
王焕这人就皮相来说还是不错的,笑起来也算是风流倜傥:”王爷之前打杀了本公子的妾侍,本公子深夜寂寞难耐,如今瞧着,王爷的皮相还是不错的,若是王爷不原屈居人下……本公子委屈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祈舜点点头,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问:“想和本王……睡?”
祈舜和颜悦色,变挑为掐,王焕脸色通红,渐渐喘不过气来,嘴唇开始发青。
祈舜冷笑一声,甩手把人踢开,王焕蹲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祈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顿吐出来四个字:“本、王、嫌、脏。”
而转角处的高桥上,小伍子替玄澜撑着伞,手里还拿着另一把尚未拿用的六十四纸骨伞——看样子,竟是玄澜亲自跑出来给祈舜送伞来了。
只不过现在——
“走吧。”
“陛下,那这伞……”小伍子看看不远处的的两个人,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试探问道。
“雨已经停了,回宫吧。”玄澜收敛好自己眼中的所有波动,淡淡道。
那天一场雨过后,天气也渐渐转凉,立秋之后,皇帝便打道回府,回转皇宫了,行宫里便又剩下了独自一人在此疗养的祖贵妃。那一天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秋风和煦,绵延一里的仪仗队和车架在华京城外的官道上缓缓前行,帝王车帽明黄色的流苏在风里微微摇摆,祈舜并未坐马车,而是骑在骏马上跟在帝王车架旁。
前方雄伟的城墙已经历历在目,后面的队伍却不知为何骚动起来,骚动很快就传到前方,一旁的侍卫叫他,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王、王爷——”
“嗯?”他转过头想问,眼角却瞟到后方山林里一股冲上了天际的浓烟。
他迅速扭过头,只见后方的山林里,他们离开的地方,那座掩映在深山中的行宫——正滚滚向上冒着浓烟。
电光火石间祈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母妃!母妃还在行宫里!
第45章 纵火
那一场深山行宫里的大火震惊了整个京城,滚滚的浓烟狰狞这冒向天际,好像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好了,好了……母妃没事。”安瑾瑜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祈舜趴在她的大腿上难掩心中的惊悸。
“只是看着烟大而已……实际上没烧掉两座宫殿。”见儿子仍然埋怨的看着自己,安瑾瑜也不得不保证:“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母妃一定提前通知你……只是这回实在是来不及。”
是的,行宫的那一场大火是她自己放的。准确的说,确实是有人想要放火,只不过她提前知道了,添了一把柴而已。
祈舜简直是被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母妃吓的手脚都冰凉了,这么大的一把火,说放就放,眉头也不眨一下,也不说事先和他们说一声。天知道他站在宫殿外等着火灭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无能为力,看到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被焚烧城废墟的宫殿又是怎样一种无望的心情。
结果最后这把火竟然是他老娘自己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