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涵瞥了他一眼,唇畔勾勒,阎赫连这副好皮囊为他的将来,起到了决心性作用。他得感谢他那个小妾娘亲遗传下来的美貌,更得感谢,那一些有眼无珠,只看到他美貌,却瞧不清楚他野心的蠢货。
自己上辈子,便是这样的蠢货。
凌涵甩头笑了笑,阎赫连早发现他的神情,疑惑的问道,目光却是紧紧扫着那荒民,“世子莫非是觉得有何不对么?”
“您送来的人,哪里会不对呢?”
凌涵对道,看了一眼那荒民,心头发冷。这个人是被精心打扮,送入国公府的,为的便是取信于凌齐,让他相信这荒民,是真的来自北疆。阎赫连既然将人送进来,便不会让他凌涵轻易寻到破绽。
看到这荒民,脚底草鞋磨破,渗血殷红;一身风沙,带着边关的远萧味道,头发僵硬糊住了一般,凌涵走近了,依稀能够闻到一股混杂着药涩和风土湿腻的呕馊味儿。
看起来这个人似乎果真是从北疆而来的。只不过……
“世子,有何异样么?”
阎赫连走过来,冲凌涵炫目一笑,伸手仿佛是来邀他坐于小厮们新搬来的凳子上,可是下一刻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止住,蒙贤冰寒的声音僵硬传来,“阎公子,请不要碰我家世子,他身子不好,经不得人碰。”
这话一出,凌涵不禁挑眉,朝蒙贤警告地投去一眼,这个傻呆木头似的蒙贤,竟然也会撒谎,睁眼说瞎话!
不一会儿,凌翰辅伴着凌齐勿勿赶到,凌翰辅脸上染着焦急和关切,仿佛是才知道这件事情般,见到那荒民后,冲口便对侍候着的小厮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见到来客,也不该好生招待,却让人这样呆站着,成何体统!”
左右的小厮吓得噤声,面露无辜之色。
凌涵见之嗤然,凌翰辅什么时候学会对长得像乞丐的流民的人,招待侍奉了?他若有这仁心,当初便不会强抢民女,把人家女子抢到凌氏宗祠去,白天陪着他修宗祠,晚上红袖|添|香。
不知道凌氏的祖宗在天之灵,有何想法?
凌齐来到面前,忙将跪伏于地的荒民扶起,满面关心出声问道,“北疆的疫情如何?”
那荒民蓦地伏在地上,抱住了凌齐的腿,震声哭喊,“都死了!都死了呀!小人的家小,妻子儿女,都死了啊,死的惨啊国公爷!您打退了胡虏,我们都感激您,可是为什么大家会生病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凌齐的这场仗,他自己也觉得败得冤,可现在听这荒民的话,本知道是对自己的奉迎,可是听在耳中,却不怎么舒服。
“国公爷,我们需要您哪!北疆的人都想见到国公爷您啊!”那荒民跪地叩首,仿佛是见着亲人一般哭诉着。
凌齐听了这话,脸上一片激动,他没想到自己都打了败仗了,北疆的人竟然对他毫无怨恁,这份感动使他表现出了宽广的胸怀,忙将荒民扶起来,出口道,“你放心,我凌齐绝不会再让你们受苦的!我会请旨圣上,亲自去……”
凌翰辅朝凌涵看了一眼,走到凌齐面前,有些为难地打断凌齐的话,“爹爹,您现在去北疆,怕是不合适吧?”
☆、第68章 今夜晚些睡
凌翰辅说着,目光发凉朝凌涵看去,默默地喃道,“十四王爷已经往北疆而去,国公府理应也该派人前去,若是真去北疆的话,还是由我去最好。三弟你说呢?”
凌齐听了这话,与凌翰辅一样,都把若有所觉的目光放在了凌涵身上,如果说国公府非要出一个人前去北疆,代凌齐行事的话,那么最合适的人无疑是凌涵。
他身为嫡子又是世子身份,由他去北疆,就像是凌齐到了北疆一样。
只不过凌齐在北疆打了败仗,实际情形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光,凌涵去,无疑是最合适的。
刚才凌翰辅跃跃要去,不过是为凌齐视线转移做功夫,明着说要自己去,实际上却是将凌涵推出去。
凌涵心头跳了下,朝凌翰辅看去,那双寒芒似的眼眸带着几分了然之光,混沌着一丝不解,伸手朝那荒民指去,“大哥,我们国公府理应派人前去北疆,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阎赫连率先问道,俊目带着不容抗拒的批搏,仿佛凌涵的话已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挑衅,然而不过一瞬,他又平静下来,俊脸沉淀着透察之光,似劝慰又好像追随的语气,温声对凌涵道,“北疆疫情甚为严重,我身为云王府之后,对此负有责任,这一次我想要去趟北疆,不知世子能否与我一同前去?”
这话已对凌涵带了几分恭维之意。
先前之言,所有人都看向凌涵,沉默中,已经默认了,凌涵将是去北疆的人选,无论他再怎样挣扎,这个决定在凌齐那双冷漠的凤眸中,无法改变。
阎赫连说这样的话,很显然是要照顾凌涵的情绪。尤其是在凌涵对北疆荒民提出质疑之后,在场所有的人都认为,凌涵是不想去北疆,所以才会在荒民身上找茬。而这荒民恰恰是阎赫连带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凌涵若聪明的话,就应该顺着台阶往下走,况且有云王府的小公子陪同,凌涵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连凌翰辅的脸上都稍带了丝优雅宽宏的胜利笑意,现在的凌涵,只有点头。那么等他行在去北疆的路上……凌翰辅想要取他的命,还不易如反掌么?
“这个荒民有问题。”凌涵抬步,冲开罩在身上的层层罗网似的视线,一步来到荒民面前,陡然出手,捉住了这落迫荒民的大掌,只看到那露宿风沙,长期舟马劳动,徒步单行之后,所露出来的大掌,已经皴裂,殷着结了痂的血。
可是凌涵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让人将灯火拿得近一些,将荒民的手捞到火光下,借着熠熠的火光,这手掌心的五指根处,有着五块厚厚的老茧,显然是农耕力作而来。
凌涵把这手掌量在凌齐面前,娓娓道来,“爹爹去过北疆,很清楚那里的老百姓的生活方式。那里长期受到胡虏侵袭,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幼,早已经养成了自卫的本能。我北疆百姓在边关军马的特殊教防下,则是擅用弓弩,即使是女子,对弓弩亦是熟悉,此则专门对付那些胡虏。”
说着凌涵抚过手掌内的老茧,笑着朝凌齐说道,“此人,长途跋涉而来,必定体力过人。可是他手上的茧子,位置不对。”
“怎么不对!?”
阎赫连目光一紧,盯着那五块厚茧,仿佛要盯出花来。
凌涵失笑地勾勾唇,解释道,“胡人擅射,掠夺。爹爹去北疆这么久,应该知道,那里的百姓,每个五指尖端以及大小鱼际处留有厚茧,这是使用弓弩者所留下来的印记。而这位荒民,手心仅仅是五指根部有茧子,显然是长期农作的平民百姓,这样的人,果真是从北疆而来么。”
“况且……况且,北疆刚传出疫情,灾民便逃进了帝都,这位荒民的速度,可抵得上八百里加急了!”凌涵说罢,突然飞起一脚踹向那荒民心口,厉声喝道,“谁派你来冒充北疆荒民的,究竟有何目的,说!”
那荒民摔在地上,旁边的蒙贤,迅雷不及掩耳的冲上,嚓咔一声卸了他的一只胳膊,只听到惨叫一声,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蒙贤恶狠狠地骂了声,呯嗵一下,荒民闭眼脑袋栽地,蒙贤抹了把满脸的鲜血,愤声道,“他自杀了!肯定有人暗中指使!”
凌涵仿佛一点不在意般,扭头朝阎赫连看去,带着一丝了若,“阎公子,你也早料到他会自杀的吧?”
只见这个时候的阎赫连面色如常,刚才一个人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根本是早有预料。只不过在那张平静俊美的容颜下,凌涵看到了他因为过于紧张,而在眼珠子中悄悄渗出的湿意,那样的湿意更滋润了他的眼瞳,使他那双眼眸看起来越发的光彩眩目,看着这双眼睛,凌涵仿佛能从里面看到阎赫连五彩斑澜的心菲。那是另一个世界,至于是不是真实的,也许只有阎赫连自己知道。
现在的阎赫连还不了解北疆。而现在的凌涵,因为经历了前世,对北疆,早暗熟于心。
这时候,凌齐盯着那死尸的手掌,浓眉紧皱,没想到人会突然死在眼前,凌涵说的话,他都认同,同时他怀疑凌涵对北疆百姓过于细致的了解,这种事情也太出乎意料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多。
之所以愿意相信这人是荒民,而没有质疑,荒民如此快来到帝都避灾,是因为凌齐厌恶了凌涵在身边转悠。老夫人总说凌涵应该历练历练,凌齐于是把这次去北疆的瘟疫重地,交给凌涵历练了,可谁想到,凌涵太聪明了,他不说不去,而是直接将荒民的身份揭穿,凌齐现在就是想重提此事,也变得不能。
“你觉得此人是谁派来的?”凌齐望着凌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种在看一只化成精的老狐狸的错觉。
凌涵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孩儿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孩儿知道一点,幕后的主使一定对北疆的百姓还是不太了解,所以才会犯这致命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