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几带着无可自抑的低颤,一双黑澶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带着剧烈的无措,两只铁拳紧握,身子不停地往后像是要退出去,可是他那双眼睛却像粘在凌涵身上般,无论怎样没办法挪开,那具身体莹白,可是却与男子那样不同,虽然不够显眼,虽然很小,可却异常的惹眼。
“你看到的、是真的。”凌涵扭头浑不在意地解释道,他神情淡淡地扫过蒙贤的震惊,下一刻他朝他伸出了手,“扶我进去。”
蒙贤浑身都在发颤,一双眼睛仿佛一头处在颠疯中的斗牛,瞬间钻过这具身体的每个角落,然后被他拿缰绳死死地缠住,奋力地拽回来,咔哧一声,重重闭上了眼!机械似地朝凌涵走去。
“那东方哲所说的东西,……便是世子身体的秘密?”蒙贤死死地咬着嘴唇,含浑不清地质疑。
凌涵点头,对蒙贤的反应,未有半分怪意。
蒙贤觉得那只冰冷的小手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接着一用力,咕嘟一声,沐桶中冒出个巨大的水泡,凌涵便钻了进去,水花四溅,泼了蒙贤一身温意。
“闭着眼做甚,该看的你都看了,给我擦背!”
凌涵搔、搔自己的后背,自从香筠走后,他的背就没舒服过,好歹蒙贤来了,他今天得好地洗洗。
“属下有罪,请世子惩罚!”
蒙贤闭着眼便跪在了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嗵的声音,他磕下头去便再没起来,一副受死的样子。
“我又不是大姑娘,你有什么罪?”
凌涵站起来,手伸出去够到蒙贤脑袋上的头发,往上一拽,另一手掬着水便泼了他一脸,“唔!”蒙贤一惊,蓦地睁开眼,看到少年娇嫩的脸颊,清澈的眼瞳,脸顿时刷地红了。
“还跪着作甚,起来给我擦身子。”
凌涵皱眉,颇有些不悦地斥道。
按说蒙贤是他的人,不该露出这种小家子气的反应。
“可是世子的身子……”蒙贤咽着口水,悄悄低下了头。
“多看几次就不会这样尴尬了。”
凌涵重又坐回水中,这样回复他。
蒙贤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给凌涵擦拭背部,他的脑袋总闪现自己看到的,手上的力度没顾忌,待一遭下来,凌涵的背已经被擦得血红一片。
待他反应过来,只看到那莹白的身子红通通一遍,蒙贤惊了阵,赶紧拿水给他冲洗,却听到凌涵滋滋的抽气声,“世、世子……”
蒙贤吓得声音都抖了,凌涵却冲他摆摆手道,“无妨,好久没这么舒服了。原来男人擦起背来,也很舒服!”
被香筠那样柔顺侍候了许多年,如今再尝尝蒙贤这样大力,凌涵觉得骨子里面都透着舒坦。
“更衣吧。”
他说着扶着蒙贤从沐浴出出来,蒙贤顿时低下头去,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再这样小家子气,本世子便送你银子,让你回蒙家庄。”凌涵看时侯不也短了,蒙贤还一副小心惧怕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心想着,这种事情都接受不了,以后还能做什么?
回到蒙家庄岂非以后都见不着世子了?
蒙贤想到此,一个激灵,单膝跪地,硬声道,“属下不回去!属下以后都侍候世子,再不小家子气了!”
“这才对。”凌涵颔首,颇为满意道。
这时候外面响起小厮的声音,要凌涵去练武场,国公爷请他前去。
练武场?
凌涵一听到那三个字,心里顿时明白了点什么,旋即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衫,把自己的月白长衫高高挂起,回头让蒙贤跟着。
主仆俩才出了但故院,就被前来传话的宇泰给拦住了,“得罪了世子,老爷只想看到世子一人。”
他说罢朝着蒙贤忌讳地看了一眼,大掌坚决拦在蒙贤身前,凌涵回头,就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他抿了抿唇,缓声道,“那么蒙贤便留下来吧,替我去孝敬老夫人。”
凌涵说完便当先走了,几步后不见宇泰跟上来,再回头看去,蒙贤跟宇泰仍然站在原地,两人身形相仿,连眼睛的大小都差不多,此刻斗牛一般死死瞪着对方,谁都不肯让半步。
宇泰迅速皱了下眉头,老爷早料到世子会派人向老夫人那里报信,要他务必将世子单独带来,并且杜绝老夫人插手此事。现在看来,想要阻止蒙贤去报信并不难,此人武功不高,对他来讲,很好对付;
只不过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发起狠来,不要命。
若是较起真来,对付这个人倒需要一些时间了。
“宇泰,前面带路!”凌涵高声叫道。
宇泰拦在蒙贤身前,不得不退开,眼睁睁地看着蒙贤离开。
“带路吧。”凌涵慵懒地眯了眯凤眸,嘴角似乎挂着笑意。
宇泰见之,只好遵命,“世子请。”
国公府的练武场中,十八般兵器从两旁陈列而上,自大片的空地上传来舞动兵器的呼呼声。
宇泰打开结实的栅栏门,将凌涵请进去,然后身形迅速退出,将栅栏门反锁上,眨眼间便消失了。
凌涵背靠在栅栏门上,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练武场中,凌齐短身打扮,凌厉利索,将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身形忽近忽远,丈许长的枪似小玩意儿一样被他轻松地玩弄在手中。
其实凌齐擅长的是长剑,而非长|枪。但他这么多年都在府中闲逸着,对各种兵器都有涉猎,眼前舞的这几招,在凌涵看来,并不算精髓,有很多招式,凌涵觉得还有待改进,只是看凌齐舞得很带劲,而刚才宇泰的态度又不怎么好,凌涵知道自己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虽然觉得凌齐不至于在这练武场中对亲生儿子下毒,但把门关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凌涵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抱着双臂,凌涵依在栅栏门上,微微瞌起了眼睛。
凌齐还在抱着那十招,不停地重复,暴拦、擒拿、挪扎、透刺、搭绕、缠拢、圈禁、扑杀、点、拨,一轮过一轮,不厌其烦的练来练去,凌涵看得乏了,索性闭上了眼睛,享受起铺在脸上的阳光,刚刚沐浴过,身体松懈,正适合好梦一场。
便在这朦胧想睡之即,凌空突然传来震动空气的撕裂声,凌涵蓦地睁开,瞬间惊得浑身冒汗,只见刚刚还被凌齐舞来玩去的长|枪,破空而来,迎头就朝他砸了下来!
长|枪横敛,枪尖冲着他处,显然不是想要凌涵的命,意谓让他接枪。
凌齐身形高大,力量强壮,刚开始亲自教凌翰辅武功时,便在力度上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凌翰辅的擅用兵器长剑,都与凌齐一般重量,足有四十斤。
在凌齐练武场中的每一样兵器,都不会轻于二十斤。
凌涵仰头望着那长|枪隔空朝自己砸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去接,而是逃!
他撒腿便跑,可为时已晚,长|枪砸来前,早被凌齐锁定范围,此时又快又狠,凌涵不去接,也必定被砸中,根本无有逃路。
凌涵错身移步,刚迈出两步,凌涵死了心,仰头,伸出双臂,计算着从哪个角度去接这枪,才会减少自己身体最小的冲撞力,最后他飞快窜回到栅栏前,瞬间发现,凌齐扔这长|枪前,早为他准备了最佳位置:倚靠在栅栏上,正面接下长|枪,减少最大阻力,靠栅栏的推阻力,减少身体被伤害程度。
事实上凌涵也照此做了,只不过那栅栏门被宇泰结实的上了锁,长|枪足有三十多斤重,从那样高的地方砸下来,是加倍的重量,仿佛一记重锤,直接夯在凌涵胸口,而他身后依靠栅栏门,连动都没动,半分冲力都没有减少,生生让凌涵自己受了。
当抱住那带着凌齐体温和汗水的长|枪时,凌涵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股冲力仿佛巨|龙一般在胸间游走,刹那间冲了出来,他张开嘴,一道血箭跟着喷出,就觉得眼前发黑,抱着沉重的长|枪缓缓滑了下去,心头惟一念着的只有三个字:不公平。
有凌齐那样的老子,为什么会生出他这样弱的儿子,太不公平了。
他歪头,再度喷出一口血,头顶刺眼的阳光依然照耀着,凌涵睁了睁眼,却觉得天色越来越黑。
凌齐眯着眼睛站在原地瞧着,当看到凌涵嘴角不断往外涌血时,凌齐顿觉得不对,赶紧奔过来,严厉喝道,“醒来!醒来!”
凌涵张了张眼,看到凌齐俊脸冷厉,他突然笑了,殷红染血的唇仿佛一朵绽放的昙花,虚弱道,“爹……爹!不过是因为一个火盆,不过是让你的妾受了点委屈……”凌涵说着,看到凌齐面色发寒,手都握成了拳头,他径自不理,直接说了下去,“就为了这点小事,你、你终于把自己的嫡子杀死了……”
“你还死不了!”凌齐嗤道,抓着凌涵的双臂,猛力一震,想摇醒他。
凌涵笑了,胸口憋闷,忍不住咳了几声,血顿时汩涌出来,凌齐目光一闪,就见凌涵毫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带血的手颤微微地伸到凌齐面前,苦笑道,“你既然想杀我,何故当初还生下我。这些血……还给你……”
他说罢,歪头闭眼。